謝歲盯著裴珩，感覺自己像盯上了一汪潭水，一眼可以看見邊際，然而水面之下，卻是深不可測的暗流涌動。

    他也許，應該再試著多了解裴珩一下。

    “那王爺到底喜歡什么？”謝歲收起了自己那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正襟危坐，望著裴珩。

    “我哪有喜……”裴珩張口，他扭頭看了一眼旁側的謝歲，忽然住嘴，在心中做出萬般建設后，方才小聲嘀嘀咕咕道：“你若真想讓我開心，就對我說實話，別在我面前來那些彎彎繞繞，演來演去，怪累的?！?/br>
    謝歲剛要反駁，就讓裴珩捂住了嘴，青年忽然壓過來，手指松開，托住他的臉，修長的手指落在他的眼角，溫熱干燥，輕輕點了點，“別說你都是真心實意，想什么眼睛里都能看得出來。我不喜歡勉強別人，也不希望別人勉強自己跟我?！?/br>
    謝歲心頭一震，他盯著裴珩的眼睛，看著那雙漆黑的，如同深潭的眼睛，心底忽然有些發慌。

    “怎么會……”

    “騙騙別人可以，別把自己騙了?！迸徵袷种讣饪s了回去，他不知想到些什么，輕笑一聲，灑脫道：“不過假喜歡也行，人生如蜉蝣朝露，若是有一個人能喜歡我，哪怕是假裝的，也還不錯?！?/br>
    “加油，繼續保持，但真的別再玩尬的，最好也別把我騙太狠?！迸徵袢嗔酥x歲腦袋一把，將他束在冠中的額發揉出幾根碎發，支愣在額頭上，顯出三兩分的呆，“會把我嚇跑的?！?/br>
    謝歲：“………”

    到家了。

    裴珩將車簾一掀，利落的起身下車。

    謝歲在馬車里發了許久的呆，隨后出門，他走在王府寬大的宅子里，看著來來去去的侍從，還有角落里蹲著啃餅的暗衛，有些神游天外。

    裴珩這是什么意思？他既然什么都明白……那為什么還這么配合？還對自己坦白，就不怕他害他？這不符合他對裴珩的了解——不，他對裴珩，并不了解。

    在房門口站了好半晌，謝歲感覺自己的腦袋里亂七八糟，終于，他決定不再思考這些讓人困惑的東西。

    在庭院里徘徊了小半個時辰后，趁著天色尚早，他帶了小五，從側門出去，上街去了。

    侍衛過來稟告謝歲的動向。

    裴珩坐在書房，看著自己面前的調任書，頭也不抬，“讓他去玩吧?！?/br>
    抬手，蓋章，調任禮部的文書下發，裴珩看著宣紙吸干墨漬，輕笑一聲，“明日起，他有的忙了?！?/br>
    *

    謝歲在言府附近繞了一圈，讓小五去周圍打聽了一番，果然，言大人家一大早發生了沖突，說是府里的庶子忤逆，被行了家法，丟出大門。

    謝歲繞著言府找了一大圈，最后在一個破篷船艙里找到了灰撲撲，酩酊大醉的少年。

    言聿白手邊是十文錢一壺的濁酒，他大概是沒錢，買了半壺，但也夠他醉的了?？吭诮锹淅飼烆^轉向，衣服上都是塵土和血跡，雙手也被抽出了紅痕，高高腫起。

    謝歲看了他一眼，躬身讓小五搭把手，把醉死過去的人挪去了客棧。找了醫生給他上藥，又送了一套新衣裳，期間言聿白醒過來了一次，抱著痰盂吐了個天翻地覆，嘴里嘟嘟囔囔，喊著娘親。

    謝歲遲疑了片刻，將言聿白頭頂的發帶抽下來，讓小五送去給傅郁離。他坐在桌邊喝了一壺茶，果不其然，沒過多久，傅大公子敲響了房門。

    大約是趕過來的，神色匆匆，警惕的盯著謝歲看了好幾眼后，小心翼翼檢查言聿白身上的傷口。

    傅郁離拍了拍言聿白的腦袋，見人迷迷糊糊還有意識，這才松了一口氣，“多謝照顧，改日我必登門道謝?！?/br>
    “不必了?！敝x歲靠著桌子喝茶，勾唇，“都是朋友，朋友有何道謝的?！?/br>
    傅郁離：“………”誰和你是朋友？

    但謝歲畢竟救過他，如今又對言聿白多加照顧，就算知道這個人心里在打什么鬼點子，他還是欠謝歲人情。

    只怕自己還不起。

    “不敢當?！备涤綦x給言聿白將被子拉了上去，“謝大人處心積慮，所求為何？”

    “我能求什么？”謝歲攤手，隨后又撐著腦袋閑散，“你知道的，我現在這個身份，想要的從來只有一個?！?/br>
    謝歲看著傅郁離緩緩道：“從前太子哥哥，待你甚好?！?/br>
    傅郁離沉默片刻，將言聿白抱起，起身便走，“你如今尚且自身難保，就別去探究一些你不該去問的東西?！?/br>
    “房錢我付了，改日我讓阿言親自過來道謝?！?/br>
    大門吱呀一聲關上，腳步聲遠去，謝歲在房間里靜坐片刻，喝完了一整杯的茶水?？蜅Ｓ玫牧硬?，多是茶梗，入口苦澀，連舌尖都有些麻木。

    房門幾聲輕響，小五在外面小心翼翼的喊，“公子，回府嗎？”

    “不回?！敝x歲起身，拉開大門，“去槐花巷?！?/br>
    小五：“哦………嗯？”

    謝歲輕車熟路，敲響了林雁家的大門。上次葉一純給了解毒藥后，他并無大礙。只不過不愿意為王府效力，依舊住在他的小巷子里，每天心情好點，就去算命。心情不好，就在屋子里癱著，檢查般般周易學的如何。

    不比丹宿，沒猶豫多久，果斷投了裴珩，拿著每月幾兩的固定銀子。聽說和暗衛營里的起了幾次沖突，讓裴珩罰了兩波，如今又消停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