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
岳紅翎怔了怔:“你要干什么?” 趙長河摸出幾粒增進氣血之用的丹藥:“既然內外四重已破,丹田穩固,真氣雄渾,正是早上氣血最巔峰時。我的外功修行歷來比內功高一些,現在內功達到標準,又可以繼續助推外功突破,此時此刻,便當是五重之時?!?/br> 岳紅翎忽然覺得這就是個瘋子。 你剛剛痛成那樣,一般人也會心有余悸先緩緩。并且剛剛雙修……嗯,雙修完畢,在正常人慣性思維里已經是練完功了,該做點其他事了。 但這廝腦子里居然就開始再度想要突破,連岳紅翎都沒跟上他的腦回路。 簡直像一匹喂不飽的狼……怪不得他的修行這等速度。但他之前血煞涌動已經那么難受了,突破之時會不會又來一次? 趙長河慢慢吞了輔助氣血的藥物,低聲道:“不用那副嚴肅的表情……血煞功的事我很有經驗的,剛剛發作過,此時煞氣已經宣泄,非常平靜,應該不會再來一次。上次我和崔文璟談笑之時就把外功四重給破了,道理類似,那次也是我在野外發作之后沒多久,這次感覺會差不多?!?/br> 岳紅翎道:“我倒是相信你這次不會像剛才一樣,不過有點奇怪,你是有什么導致很急么?你習武至今,也就半年多?!?/br> “你說遠的還是近的?” “何謂遠近?” “遠的話,我想早點追上你?!?/br> 岳紅翎不說話了,這個“追上你”此時歧義滿滿,也不知道是人還是功,但她不想去明辨。 心中暗道指人的話,可能還有一個崔元央…… 想到這里,心情終于首次有了些別扭。 卻聽趙長河續道:“近的話……” 他的肌rou開始虬結,血煞再度凝聚,兇戾無匹的煞氣洶涌澎湃,轉瞬讓這個屋子都成了血腥戰場般的錯覺。 “……我馬上要去挑戰一個人,四重肯定不夠,五重差不多?!?/br> 話音落下,血煞凝空,玄關五重。 岳紅翎仿佛目睹一個奇跡在眼前誕生,心中都禁不住有些澎湃,這種場面是真的能引動武者的激情和熱血,實在太帥了…… 要不是自己人,岳紅翎簡直都想挑戰他一下。 趙長河內視片刻,粲然一笑:“我說的護法指的不是這個突破,而是那個挑戰。岳jiejie可以在旁邊吃點早餐,別讓不開眼的打擾就行?!?/br> 岳紅翎感覺能看見很有意思的事情,也不問是誰,反而問:“為什么是現在?” 趙長河站起身來:“外功與內功不同,內功突破玄關之后還要積累,外功立竿見影的。而血煞功尤為不同,剛剛突破之時,煞氣未褪,戰力最狂,更兼我剛剛抱了你,心態圓滿無缺?!?/br> 岳紅翎直接懶得理他后半句:“我看不止如此吧?” “確實……更多是因為,再等兩天他什么都實現了,得稍微給他點挫折……雖然可能與我沒有太大關系,但我很不爽,想告訴他,不是誰都被蒙在鼓里。至少還有一箭之仇,請他消受?!?/br> …… 清晨的揚州依然有點兵荒馬亂的氣息,來往行人行色匆匆,都不敢隨意抬頭,生怕被人當作彌勒教徒給揪進去。小攤小販的生意也暫時不做了,街上一片冷清。 只有明月樓附近依然熱鬧,因為這附近都是漕幫的產業。 漕幫少幫主萬東流很主動地配合鎮魔司捉拿魔教,配合清洗了一大批漕幫中人,甚至包括高層,這讓鎮魔司方面很是滿意,有這地頭蛇幫助,事情好做了很多。 于是漕幫的場子也沒有官兵前來打擾,此時行人來來往往,許多漕工在近處喝粥吃饅頭。 萬東流就悠閑地坐在明月樓頂層吃著早餐,宴請一直住在他這里的玄沖道長,以及跑來蹭飯的唐不器。 三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知府遇刺與彌勒教胡人的話題,說一說昨天晚宴趙長河的窘態,日子閑適得仿佛揚州之變與他們沒有關系。 唐不器也絕口不提彌勒教與胡人其實是被潑了污水,滿嘴義憤填膺,在罵彌勒教不是東西,居然殺官,簡直不把他唐家放在眼里。 “你們是沒看見,得虧唐某出手,昨夜一式春水迢遞,生生從法元刀下救了趙長河一命……” “那你倆不是扯平了,他之前從巴圖手中救過你?!?/br> “巴圖那個,沒他救我也不會有事,我唐家秘法多了,他懂個啥?” “……是是是,唐兄大才?!?/br> “咦?”玄沖忽然指著長街盡頭,笑道:“那是不是我們剛聊到的主角?” 萬東流轉頭看去,清晨的薄霧之中,一條大漢身負重刀,從薄霧里一步一步顯露身形。所過之處,攤販無聲,行人噤言,喝粥的都小心地控制著自己不敢發出吸溜聲,那威勢和壓迫感確實驚人。 哪里還有剛才大家口中昨天晚宴之時的窘態? 剛剛滿口吹逼的唐不器一下就閉了嘴,這趙長河看上去明顯氣勢更盛了,感覺自己這一次再一劍刺過去,要被他一刀劈成兩段。 “他好像有所突破?!毙_嘆道:“這血氣煞氣,彌勒教給的綽號真的沒給錯,這不是活脫脫的阿修羅?” 萬東流有些走神,隨口應和:“是啊,確實?!?/br> 唐不器探頭:“好像沒看見岳紅翎……他們昨晚好像在一起……” 兩人側目而視,唐不器好像什么都沒說過的樣子,繼續道:“不知趙長河這一大早去哪,是路過這里?要不要請他上來坐坐?” 正這么說著,就見趙長河在明月樓下停住了腳步,抬頭看看欄邊的萬東流三人,朗聲一笑,聲傳長街:“北邙趙長河,正式挑戰潛龍七十萬東流萬兄,請萬兄……不吝賜教!” 萬東流神色微變,長街寂然無聲。 第130章 長河奔流,不可擋也 這種當街挑戰,萬眾矚目,最是光明正大也最是直截了當,當事人是基本不可能避而不戰的。誰要是這種情況下避戰,以后真的不要在江湖上混了,被人嘮一輩子比薛教主還慘。 雖然這是最合武道熱血的方式,每個武者都非常欣賞,當初崔元雍赴北邙挑戰岳紅翎就是這樣的方式,岳紅翎一直都夸贊有加。 但江湖畢竟人情世故,一般來說只要雙方相熟,都不會選擇這樣沒有退路的方式,想比武大可私下邀約,勝負都不傷面子。 萬東流和趙長河明明還算挺熟的,請過客,起過哄,共同面對過胡人的挑釁。趙長河住的瀟湘館還是漕幫開的,現在一文銅板都沒收他的,上好的草料替他喂馬,頭牌隨便白嫖。 別說長街路人了,這會兒玄沖和唐不器都撓著腦袋,很不可理解。 眾目睽睽之下,萬東流委實無法推拒,也很是爽快地從樓上躍下,抱拳道:“想不到趙兄如此看得起小弟,那就卻之不恭了,與趙兄這樣的豪杰一戰也是小弟所愿?!?/br> 趙長河也拱手示意,笑道:“可別,萬兄二十三,可比我大的,自稱小弟我可要折壽的?!?/br> 你喊岳紅翎jiejie也沒見你折壽……萬東流心中嘀咕,感覺趙長河的態度也不算太差,這到底是在干嘛呢? 便問:“趙兄想與在下比武試刀,大可私下邀約,又何必如此?” 趙長河笑道:“自赴揚州,總在戲中,別人的、自己的,反反復復,頗為無味。何不爽快點?” 萬東流皺眉:“趙兄此言,在下怎么有點聽不明白?” “彌勒教蠱惑苦哈哈的民眾頗有一手的,漕幫多為賣力氣的,難以抗拒,被滲透了個亂七八糟。萬兄想必很難受?” 萬東流淡淡道:“不錯?!?/br> “于是虛與委蛇,好像自己也信了那套似的,實則一直在尋求良機……譬如謀刺知府,栽給彌勒教,于是朝廷雷霆之擊,彌勒教一潰千里,萬兄挾此大勢清洗幫會,重整漕幫之風,此后揚州再無抗手,漕幫一家獨大,偏偏卻還讓朝廷覺得可以倚重……將來揚州誰屬,還真不好說?!?/br> 圍觀的路人相隔頗遠,倒是聽不見這邊的交談,樓上玄沖和唐不器神色都變了。 這番推斷確實合乎情理,真兇所為必有自己的目的,而不是純粹來給鎮魔司送禮的。此番受益最大的似乎真的是漕幫,萬東流有足夠的動機。 甚至于,知府的作息行止,萬東流也比別人熟悉——漕幫一直都是和官府交往緊密,沒看他的宴會知府都參與么…… 但不能沒有證據僅憑推斷吧,漕幫可不是那些可以隨意潑污水的。 萬東流神色不變,搖頭失笑:“趙兄還有什么想法,不妨說說,我也挺想聽聽外人的看法?!?/br> 趙長河道:“胡人沒有道理莫名其妙跑來踩臉。赤離問岳姑娘姓名,可知他根本不知道岳姑娘會在場,也就是說原本他這潛龍第一居然是特意跑來挑戰我們這些幾十名的,意義何在?打贏了顯得出他赤離多能耐?何況赤離一路殺了不少人,本應是潛伏行事才對,潛龍第一又不是天榜第一,這么高調作死么?所以只可能是被人引來的?!?/br> 萬東流點點頭,笑道:“有道理?!?/br> “他們知道場中有玄沖有唐不器有我趙長河,卻不知道有岳紅翎,說明賓客名單有人提前泄露給了胡人,有極大的可能在泄露名單的同時做出了挑釁,比如說中原潛龍認為赤離浪得虛名不堪一擊。赤離有他的驕傲,自然前來回擊,所以他開口罵的也是浪得虛名,否則一群排在他屁股后面的虛名關他鳥事,人家看你一眼么?” 萬東流神色有些驚嘆:“有點意思了,趙兄繼續?” “知府不會吃飽了撐的那么無聊,專門為了替胡人掃中原潛龍的臉,就巴巴地不請自來,坐在那干熬……他只可能是應邀而來,適逢其會?!?/br> “哦?為什么要這么做呢?” “萬兄整了這出好活,只不過是為了讓大家、尤其是唐家人,看見知府和胡人的勾結而已。尤其是如果岳姑娘不在,我們全部被踩了臉,心中只會極度憎恨,唐大侄子回頭潑起污水來簡直不要太高興。我之前覺得這種聚會不請岳姑娘簡直毫無道理,如今想想,那可不理所當然么……” 唐不器:“……” 遠處屋頂,岳紅翎坐在檐邊,仰首喝了口酒,美目遠眺過來,都是趣意。 趙長河做了結語:“雖然因為岳姑娘敵住了赤離,這個對立憎恨情緒沒達到預期,但也差不多了,要刺殺知府就是這個時候,再過得幾天,他死就死了,達不到想要的效果了。當晚之事便順理成章,最終萬兄之謀還是實現得很順利?!?/br> 萬東流撫掌笑道:“很有意思的想法。其實就算是按趙兄所猜,似乎對趙兄也沒什么影響,有些事趙兄自己豈不也想做?又何必氣勢洶洶?!?/br> “確實影響不大,趙某只是不愿意被人當顆棋子,玩完了還不知道自己在替誰數錢?!壁w長河頓了頓,又道:“再說也不是完全與我無關,趙某赴宴途中遭遇弓箭刺殺——和殺知府的應該是同一個人,打算坐實胡人嫌疑。趙某前來赴宴,能有幾個人知道?能預先在路徑上埋伏我的,隨便篩篩也沒幾個了?!?/br> 萬東流笑道:“這就冤枉了,萬某那時候在待客呢,如何分身?” “某個憨批告訴我,你們都曾離場小解,一盞茶嘛,以萬兄的輕功,其實差不多了?!?/br> 唐不器:“……” “對方是個慣用弓矢之輩,似乎很容易導向是草原胡人。很少有人想過,漕幫慣行水上,水戰之時,什么用得多些?”趙長河笑笑:“趙某也打過水戰,最好用的東西當然是弓?!?/br> 萬東流神色終于開始嚴肅,卻還是擺手笑道:“臆測過多了?!?/br> 趙長河忽然話鋒一轉,問了一個相隔十萬八千里的問題:“萬兄,你我初見之時,那個小偷季成空還在么?” 萬東流道:“依然關押在我私牢……趙兄對這人感興趣兩次了,如果真的想要為他說情,那在下放人便是,多大事?” “恐怕萬兄未必肯放的,這人窺見萬兄的隱私,可能有點嚴重?!壁w長河笑笑:“那天季成空身上別無包裹,他偷的東西想必是個小巧物件吧,可以隨意塞在懷里的那種?” 萬東流微微瞇起眼睛,淡淡道:“不錯?!?/br> 趙長河壓低了聲音,連樓上玄沖唐不器都聽不見了:“比如……一個含義有點特殊的面具?” 聲音雖低,聽在萬東流耳內卻如巨鐘敲響,心中狂跳了一下,神色終于大變。 “萬兄栽贓胡人卻選擇我來殺的理由倒是有了,雖然可能有點烏龍……但趙某也受不得這氣?!壁w長河說著一聲長笑,龍雀出鞘,一刀狂斬:“來而不往非禮也,吃我一刀!” “嗆!”萬東流早有準備地拔刀一架。 兩刀交擊,周遭砂石狂卷,酒旗飛揚,氣勁爆發沖得周邊房門的吱呀作響。 旁觀眾人紛紛動容,這真是潛龍七八十名之后的戰局? 萬東流神色很是嚴峻:“你居然玄關五重了?!?/br> “彼此彼此?!壁w長河咧嘴一笑:“萬兄也悄摸摸地六重了不是?” 唐不器默默從懷中摸出一本潛龍榜冊子,默默撕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