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越歸
陸玉緊緊抓著圣女的肩膀。 她沒有做什么,只是抓著她的肩頭。 陸玉看不到飛煙的臉,圣女肩頭上的點綴的尖銳飾品扎進她的手心。 誰也沒有動。 長久的靜默后。銀鈴聲漸漸停了。 飛煙轉過身,黑洞洞的眼眶看向陸玉。陸玉難以辨清她的面目情緒。最終,圣女擦過她的肩膀離開。 她未走遠,眾人又怕她回襲,幾個人都不敢擅動。 忽然,異風起,揚起風沙。所有人被吹得睜不開眼。 “啊……”陸玉被攔腰帶起,飛煙帶她躍至帳頂,低聲在她耳邊道,“信忠侯?!憋w煙將陸玉狠狠一推,陸玉從高聳帳頂落下來,半空中踩了一下架火盆的木架,踉蹌落地。 江展等人追出來,“你沒事吧?!?/br> 陸玉握了握手心,是飛煙塞給她的一只小瓷瓶。她沒有馬上攤開查看,看起來有些失神,臉色不大好。 江展扯了扯她的袖子,“你嚇傻了?”他低頭查看她臉色,嘴角隱隱有血跡,眉頭一凝,“你受傷了?” 而很快,有熟人到來,控制一切局面。 趙子嬰先是進到丞相帳中收回丞相信印。象征身份的信印是官員外出公干必帶證明身份之物。而后趙子嬰交接路禹德和南越駐扎在此的將軍。 主帳里,尸身已經清理走,還是有輕微血腥氣。江展在喝酒,陸玉在發呆,趙不疑坐在一邊,執起陸玉的手,在她手心里塞了一只小瓷瓶。 陸玉眼睛動了動,“這是,解藥?” 趙不疑點點頭。他有些失落,“殿下,要離開了吧?!?/br> “我沒有助你登上王位,你不恨我嗎?” 趙不疑搖搖頭,“不知道。想給便給了?!?/br> 江展時不時往陸玉那邊瞥一眼,“要給你找軍醫嗎?” 陸玉沒什么心思回他的話。 趙子嬰回到主帳,陸玉抬起頭,“你怎么來了?” 他從懷里掏出小瓷瓶,交到陸玉手里,“解蠱的藥配好了,便第一時間趕過來了?!?/br> 陸玉疲憊笑笑,并不戳破他實為奪權而來。 “多謝了?!?/br> 江展仰頭躺下,“終于能歇歇了?!贝丝淘贌o性命之憂,任務也已完成,一身輕松。 而簾外兵甲聲隆隆,很快人影重重,圍了這頂主帳。 江展坐起身,目色森寒地看向趙子嬰,“哦?什么意思?” “你想過河拆橋?” “你敢嗎?”江展不怕趙子嬰翻臉,大軍軍士還在營地中,他與陸玉并不是孤身二人。 趙子嬰面色平靜,“二位不必驚慌?!?/br> “我打開了錦囊,”他看向陸玉,“也知曉了來龍去脈,二位助我奪位,子嬰甚是感激,也履諾為二位配制了解藥?!?/br> “此舉只是……”他幽幽看向趙不疑,“為我五弟準備的?!?/br> 趙不疑無辜抬頭,“兄長何意?” 趙子嬰冷冷看著他。 下一刻,趙不疑臉色瞬變,身形一閃,碎石激揚掠向趙子嬰,趙子嬰護衛護住自家殿下,而后,營帳撕裂,直頂天穹,趙不疑速度很快,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趙子嬰肅色,召集人馬,發下號令,“追!” …… 夜已深。一晚動蕩,總算一切塵埃落定。 陸玉回到睡帳后,江展也緊跟著進來。他應是沐浴過,擦著頭發進來,見到陸玉,隨手扔了一個小藥盒到她懷里?!皢栜娽t要的?!?/br> 陸玉接過,是止血平氣的內服藥。她亦是扔出一個瓷瓶,江展接住,沒多想,打開仰頭吃了下去。 胸腔還有空空麻麻的沉痛感,陸玉不能急促喘息,稍快一些便忍不住咳嗽。江展抬了抬眉,“你不會今晚一晚都咳個不停吧,那我還怎么睡?” 陸玉就水將傷藥服下,“滾出去便聽不見了?!?/br> 熄燈后,兩人各睡各的榻。暗色中,只能聽到輕微的呼吸聲和翻來覆去的聲音。 “你要不要去洗個澡?說不定能舒服點。后面樹林有條小河,水溫剛好,我幫你看著人?!?/br> 陸玉受那一擊,身體還是很不適,翻動著身體仰躺側躺都難受,又咳了兩聲,“沒事,睡一覺便好了?!?/br> 兩人中間隔著一扇插屏,勉強算插屏,只是個木架子上展開一張布,將兩張榻隔開。 江展翻身,面向陸玉床榻所在的位置。屏風所擋,看不見她。他眨眨眼,閉上眼睛。 半夜陸玉是被熱醒的。 江展給的藥有作用,睡深后緩下她許多不適。再翻身時發覺自己好像被錮,身后熱源呼吸平穩,并沒有因為她的動作驚醒。 陸玉實在沒有心力計較,夜還長,再次深睡過去。 清早。外頭的軍隊cao練聲陣陣,喚醒還在帳中沉眠的二人。 兩人差不多同時醒來,陸玉睜眼,冷冷看著眼前人。江展打了個哈欠,“咦,你怎么在我榻上……” 陸玉支起身來下榻去。身后江展懶懶道,“明明我是受害者,你半夜爬我的榻真是不像話,下回直說……” 洗漱完,陸玉明顯感覺身體好許多,昨夜的不適基本不見,吃了早膳后頓感精神充沛。 她前去主帳,趙子嬰和兩方將軍正在交談,陸玉想了想,沒有讓人通報。 營地口處沒什么人,江展牽著馬已經在那里等候。路禹德已經打好了招呼,二人的到來與離開路禹德會善后。 陸玉跨上駿馬,“走吧?!?/br> “不用再歇一晚嗎,你會不會騎著馬,人不小心死在馬背上?” “會的,死的是你?!彼{轉馬頭,“駕……” 暖日漸出,碎黃光影閃爍在打馬疾行的二人身上。 “駕……二位且留步……” “二位……留步……” 陸玉勒馬,后面是趙子嬰帶了兩個護衛疾馳而來。趙子嬰看住陸玉,在馬背上鄭重拱手一拜,“此次多謝安梁王。子嬰感激不盡?!?/br> 江展一挑眉,“為什么不謝我?” 沒人理他。江展分外不屑地把臉別到一邊。 “五皇子多禮,我也不過是被逼的,幫你只是順便?!?/br> “我知曉。但禮便是禮,你也確實幫到我。你為何幫我,與我謝你并不沖突?!?/br> 他示意護衛將兩個包袱交給陸玉,是行路的干糧與盤纏,此路到長安,路上用度,綽綽有余。 “此去一別,山高水遠。安梁王,保重?!?/br> 陸玉拱手,“多謝。保重?!?/br> ———— 久違地回到長安,一如長安城門兩人默契的分離,一句話未再說,各奔自己的府上。 陸玉進了商道后,下馬而行。買了些吃食,回到王府。 家丞一開府門,見到是消失了近叁個月的家主,興奮大喊,“家主,你可算回來了!二公子,家主回來了……” 陸啟匆匆從房中出來,見到陸玉驚喜又驚異,“時明……你這些日子去哪了……” “二哥?!标懹裼先?,推他的輪椅,往書房方向走。 陸啟道,“那日上朝后便再也沒回,我又不敢聲張,對外稱你回梁陽處理公事,一直在私下尋你……” 陸玉長舒一口氣,“說來話長……我慢慢說與你聽……” 兩人回到書房,陸玉將這些日子以來的事情如實告知陸啟,省略了圣女部分。 “那位少年竟是這樣的來歷……”陸啟沉思,“他還會再來找你麻煩嗎?” “大概……不會了?!?/br> 家仆奉上熱茶,陸玉一口飲下,發出些汗來。 叁個月沒回長安,長安已經漸入春,街上已不見冰雪,不似之前離開時那般寒冷。 “我不在的這些日子,家里沒什么事吧?” “一切都好。大嫂年后外出游歷,飛煙回了百戲班一段時間,善舟也快要升學了?!?/br> 陸玉道,“二嫂回百戲班做什么?” “說是老班主去世了,班子里人員青黃不接,求她回去帶帶新人。老班主對她有恩,她也不能不去?!?/br> 陸玉點點頭。這理由也算說的過去。 她想起飛煙當時說陸啟的腿或許有辦法治療,也算欣慰些。只是,這件事還是讓飛煙自己開口吧。 “時明回來了?”人還未進書房,陸玉便聽到門外飛煙的聲音穿門而入,飛煙打開門,見到陸玉,欣喜道,“時明,你總算回來了,我和文承一直在擔心你?!?/br> 陸玉看著她的眼睛,絲毫不見南越圣女的風采。清澈的眼眸下,是純然的喜悅。飛煙是飛煙,圣女是圣女。雖是一人,各不相同。 陸玉笑了笑,“讓二嫂擔心了?!?/br> “二嫂不問問我這段時間去哪了嗎?” “啊,對,你去哪了,沒出什么事吧?”她上前去,抬起陸玉的胳膊看了一圈,“嗯,好像沒受什么傷。沒受傷就好?!?/br> 陸玉笑眼模糊,“我沒事?!?/br> “你們餓了嗎,我讓庖廚做些吃食,你們邊吃邊聊?!?/br> 這會已至下午,陸玉一路奔波,確也是餓了。 “勞煩二嫂了?!?/br> 將至日落,學宮放學的時間,陸啟提前派出車夫往學宮處趕去,陸玉今日歸家,早些接善舟回來吃晚飯。 正廳里飯菜已經端上來,陸玉陸啟飛煙叁人在案前等候善舟回來。陸啟望望兩人,“你們兩個怎么了,怎么看起來沒什么精神?” 陸玉找了個借口,“一路奔馳,有些累?!?/br> “等會用完膳,讓下人燒水沐浴,早些休息吧?!?/br> 陸玉點頭。 陸啟看向飛煙,飛煙勉強笑一下,沒有說話,陸啟嘆氣,手撫在她后背上,“人死不能復生?!?/br> 飛煙點頭,“我明白?!?/br> 陸玉心中復雜。 陸啟望向門外,“善舟怎的還不回來,都要出月亮了?!?/br> “家主……家主……二公子……” 車夫匆匆趕到正廳,慌亂道,“我去學宮接小女公子,學宮沒有放人,說小女公子被人帶走了……” 陸玉站起身,嚴肅道,“怎么回事,說清楚了?!?/br> 車夫喘勻了氣,“學宮博士說,小女公子殺了人,被京兆尹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