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疑
江展看向陸玉,隨即烏眼灼亮。 她沒有告知趙子嬰他們與趙不疑是威脅與被威脅的關系,直接明面攤破,會逼趙不疑成為明面的變數,等于是給他留了面子,也短暫安撫住趙不疑。 化金剛為繞指柔,將威脅生命的交易變作了為求生鋌而走險的交換。 這樣一來,告知了趙子嬰此事,兩人的蠱噬風險降低,變相解決了兩人的蠱噬問題,脫離了趙不疑一人的禁錮。 這種程度的交換足夠說服趙子嬰。 人為之冒險的東西分量如果不夠重,是難以有說服力的。 趙子嬰點點頭,“我明白了。我會托人想辦法的。你可放心,既然彼此互有所求,我不會食言于你?!?/br> “叁殿下為人正派,我相信叁殿下?!?/br> “不過我還有一事要相告叁殿下。圣女行刺見到了我的真面,我想問問叁殿下,圣女是否見過太后的真容?” 趙子嬰堅定道,“見過。母親的臉損毀后當時有求助過圣女,只是損毀嚴重,實難修復,圣女也回天乏力?!?/br> 陸玉心頭沉了沉,“我知道了,多謝?!?/br> “事已至此,我還有最后一個問題?!?/br> 趙子嬰看著陸玉的臉。 “你到底是誰?” 陸玉江展對視了一眼,陸玉道,“很重要嗎?” “很重要。我若是連你們是誰都不知道,此番合作如空中樓閣。連真實身份都不敢道出的人,又怎可真的相信他的所做所為?!?/br> 她看住趙子嬰的眼睛,“我需要你保密,絕不透露于任何人?!?/br> 趙子嬰正色,“我發誓?!?/br> 陸玉定定道,“我是大魏安梁王,陸玉陸時明。這位,是大魏淮安王,江展江伯舒?!?/br> 趙子嬰瞳孔顫動,目怔口呆。他緩了緩,冷靜道,“好,我知曉了?!?/br> 趙不疑全程低眸靜聽,原本溫潤艷麗的眼眸漸漸變得銳利寒涼。 他輕聲道,“殿下這下安心了?”他抬起頭,“那殿下下一步計劃呢?” 陸玉破了他唯一可以威脅他們的東西,如今有了趙子嬰的加入,他們二人已不會再受他的掌控。 氣氛怪異,趙子嬰惑然看了看趙不疑,后知后覺明白他在問陸玉。 陸玉并沒有立時回答趙不疑的問題,只是看著趙子嬰。 “我這里有一個錦囊,如果我和淮安王出了什么意外,錦囊里有一切你想問的問題,到時候你會知道該怎么做的。但是需謹記,如果在我們和平合作期間你打開了錦囊,我們的合作必然會破裂。你會做出不明智的選擇?!?/br> “南越正在內憂外患,你的選擇會影響你,影響南越?!?/br> 陸玉將袖中錦囊交于趙子嬰手中,趙子嬰鄭重接過?!拔抑獣粤?。我也不會讓你們出意外,你們是大魏重臣,在南越發生意外,我無法對大魏交代?!?/br> 趙不疑沉著臉,死死盯著那只錦囊。 夜煙蒙月,別枝驚鵲。 忘憂宮內銅熏爐的熏香燃盡,飄渺著最后一縷殘香。 陸玉遞出錦囊后,趙不疑臉色更加陰冷,綽綽燈火搖曳,明暗不定。 “殿下安排的好生周全?!?/br> “周全些總是好的,”趙子嬰擔憂道,“丞相已經先出手了,交趾還在打仗,內廷不能出大動亂?!?/br> “我有一計,或可快刀斬亂麻?!?/br> 眾人看向陸玉。 “與其猜測丞相下一步要做什么,不如我們主動出擊?!?/br> “你有什么想法?”江展問。 陸玉緩緩道,“鴻門宴?!?/br> …… 一番計劃后,趙子嬰先行離開布置。房里又只剩了叁人。 “殿下好生聰明,亂局中取生機,將我辛苦布成的交易化解了。我對殿下沒什么用了吧?” “殿下打算放棄我還是殺了我?” “呵……”江展欲出言譏嘲,陸玉先行攔下他,“你先回后寢吧,我和他單獨說兩句?!苯勾蛄藗€哈欠,“快點?!?/br> 趙不疑不再掩飾,溫順的臉色陰狠,似暗夜中弓起脊背準備攻擊的小獸。 他陰惻惻道,“說好了不背棄合作,你說話不算數?!?/br> “我沒有背棄合作,合作仍在繼續,只是多了一個人加入。況且并非我所愿,只是局勢下不得不做出的選擇?!?/br> “那殿下答應我的事還作數嗎?” 陸玉只是問,“你這次回來,該殺的人都殺了嗎?” 趙不疑眼睫顫動下,“殺了。如何?” “步夜,你雖是南越人,但不屬于這里。你在這里有歸屬感嗎?懷著恨回到這里,將一切報復回來后,你還想做什么,有想過嗎?” “做南越國主?!彼摽诘?。 陸玉搖搖頭,“做國主沒這么簡單,不是你登上位之后便萬事大吉了。即便做了國主,你還是恨一切,難道還要繼續殺嗎,殺光南越所有人嗎?” 趙不疑定定的,微垂著頭,臉色茫然而困惑。 她拍拍他的頭,“你太小了。有的事情輕松達成后并不如你想象的快樂。你的人生還很長,不要把時間浪費在恨上?!?/br> 他恨的真實,但又并不純粹。欺負過他的人他毫不留情斃命,但是做完這一切后,空空蕩蕩,虛無的目標并不能支撐他的人生。當過大的權勢揮霍后,愈發空洞的內心只會逐漸吞噬他。 …… 夜深人靜。 兩人并肩躺在床上,一旁是新抬進來的冰臺。沐浴過后,床榻間有淡淡的皂角味道。 陸玉沒有立刻合眼。 江展翻了個身,伸手伸腿,幾乎將整個床占住,陸玉推了推他,“往里。擠?!?/br> “在想什么?”他捋過她一縷頭發,繞在指間。 “如果你是丞相的話,知道你的對頭是個假替身,你會怎么辦?” 江展打哈欠,“當然是第一時間舉兵圍困,告知天下人,逼他現出真面目,搶班奪權?!?/br> “那你說丞相為什么沒這么做呢?”陸玉百思不解。她稱病已經有幾天了,丞相遲遲沒有動作。一個老臣不可能沒有這種政治敏感度的,他在等什么? “可能還不知道你是假的吧……”江展困得不行,胡亂回答著,迷糊著睡了過去。 而陸玉頭腦卻明晰起來。 江展說的不無道理。丞相沒有這么做,很可能還不知道她是假的。 唯一可能便是,見到她真面目,知道她是替身的人,沒有告訴丞相。 ———— 丞相府。 謁舍會客廳。茶煙裊裊,幾位老者趺坐案前敘談。 “丞相,上次圣女刺蠱未成功,只怕太后那邊已經準備反擊?!蹦显剿局睉n心忡忡,“太后雖是稱病,難保不是在謀劃什么?!?/br> 一旁的長史道,“如今魏軍抵達后反擊閩越成功,若是成功驅逐閩越侵擾,南越變真就落于大魏皇帝之手了,丞相,你我不可再坐以待斃了?!?/br> 汲祖面色沉沉,略捋蒼髯,“隨她如何謀劃,本相握兵權在手,最差不過將南越與她一分為二。交趾我已派兵干擾,只是當下之局很難再撼動和大魏的合作,如今圣上兩位皇子都在寥太后手里,不論誰登位,都是寥太后獲利。況且驅走閩越兵后,大魏要干涉南越的內權會很麻煩,老夫欲控制寥太后讓權,但未果。只能另行籌劃?!?/br> 司直獻計,“丞相不如扶持一位皇子,與寥太后共爭,否則丞相只靠自己,將來即便除掉寥太后,那兩位皇子無論誰登基,恐皆會對丞相不利?!?/br> 長史不解,“可先帝遺留的皇子僅有兩位了,都在寥太后手里,司直所說的皇子是指?”叁個人眼色交替,長史微震,“難道司直的意思是……” 汲祖笑笑,“先帝風流,民間宮中或多或少都會有滄海遺珠,不論母親身份如何,只要他是‘皇子’便足矣?!?/br> 叁人心領神會,司直拱手,“那此事在下來籌辦?!?/br> 長史道,“太后抱恙后,久未上朝,聽下人來報,叁殿下請了圣女入宮,為太后祈福。忘憂宮那邊口風很嚴,每日藥湯不斷,但問不出太后究竟如何了,這兩日似是恢復些,白日里協同皇子和使節在林苑踏青,看來是大好了。只是圣女猶在宮中,太后將下月初的祭天籌辦交給了圣女,圣女最近恐脫不開身,會一直留在宮中?!?/br> “看來圣女上回行刺確實驚擾到太后了,休歇了近半月??上О??!?/br> 汲祖倒是緩緩飲了一口茶,眼目被熱煙暈染,“圣女留在宮中,恐怕太后另有謀算?!?/br> 長史和司直一怔,回過神來,“丞相的意思是,太后故意調開圣女?” “如今在南越中人人皆知我與太后水火不容,寥太后不傻,上次行刺不會猜不到是老夫所為。蠱噬一事圣族最為擅長,調開圣女顯然對此事頗為忌憚?!?/br> 司直道,“當下民心所向丞相,只怕魏軍助勝后太后聲名好轉,又手握二位皇子。首刺失敗后最好還是暫斂鋒芒,以免欲速不達?!?/br> “祭天前會有一場宴禮百官,屆時丞相與太后直面需小心應對?!?/br> 汲祖點頭,“新皇子要在外戰結束前現于人前,提前造勢。有勞司直?!?/br> “丞相放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