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刺遂
室內靜了下來。 陸玉拖過冰臺給趙子嬰扇風,“我兒還生氣嗎?”趙子嬰皺著眉,滿臉不適,“此人放浪難制,母親怎還會惦記此人?若是日后他做出更出格的事來,連累的只會是母親……” 寥太后在南越的名聲本來就不好,又來個這樣的人在身邊,只會讓太后狼藉的聲名更加雪上加霜。 “沒關系,將來整個南越都是你的,為娘在世人眼里如何并不重要?!彼p聲安慰著,她給他扇著風,袖間馨香隨著便面清風悠悠蕩進他鼻間。 他抓住了她的手腕,望住她的眼睛。 趙子嬰行徑突然,陸玉一頓,忙壓下心頭一瞬慌亂。 “母親,你對安國使君好的過頭了?!彼鄣浊榫w復雜,陸玉一時不能辨別他什么意思。難道自己的偽裝被他察覺到一絲破綻了?自己確實身為南越太后對大魏來的使君太過放心,雖然是寥太后問大魏要的人,但兩人終究多年未見,給的信任和縱容太甚了。 她抽開自己的手,“我知道了,會注意的?!?/br> …… 入夜,陸玉在妝臺前梳發,窗門“咯吱”一聲打開,江展跳了進來?!澳銉鹤涌烧鏌??!?/br> 陸玉從鏡中和江展對視上,“我們表現的太過親密了,不能讓趙子嬰起疑?!苯共灰詾橐?,“我們何須表現親密?” 他湊近一步想要靠近她,被她出聲制止,“離我遠點?!?/br> “好好好,”他舉雙手投降,后退幾步,“不過我看你,似乎要偏離目標了?!?/br> “什么意思?” “趙不疑讓我們扶植他上位,但你似乎更傾向于趙子嬰?!彼闯鰜砹?。 陸玉將梳篦放入漆奩內,靜靜道,“步夜殺氣太重,心態也稚嫩,不是能登大位的合適人選?!?/br> “你管南越誰登位作甚,我們幫步夜得到他想要的便可拍屁股走人,適不適合又何須我們評判?!?/br> 陸玉撥弄了下漆奩里的妝飾,抿了抿唇,“你說得對,但是南越若是亂起來對大魏來說又是一個麻煩,也算是幫陛下的忙吧。既然來都來了,局面也可掌控在我手中,那便按我所想去發展?!?/br> “那我們的蠱怎么辦?” “并非不可解。除了步夜有辦法,圣女也有辦法。況且這些日子以來,只要不驅動,我們并沒有不適,也沒有被威脅到性命?!?/br> 江展嗤了一聲,“隨你怎么玩?!?/br> 陸玉看了他一眼,“你今夜不能留宿在這里,我不想趙子嬰知道了又橫生枝節?!?/br> 他上前幾步,站在她身后,從后掰起她的下巴,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你還真把他當兒子了?那論起來,我也算他后爹?!彼﹃南掳秃筒鳖i,慢慢往下。 陸玉握住了他的手。 “哼……”他低首咬住她下唇,在她動手前迅速撤開,狠狠看了她一眼,從窗牗處跳下。 陸玉望了望黃銅鏡,他的手印在頸上勒出了片刻的紅痕。 她扶著妝臺起身,卻聞窗那邊又有聲響,她好奇回首,江展又過來了? “喵……”黑貓跳進屋內,被跳躍的火燭驚到,厲叫了一聲繃緊了身體,橫沖直撞扒著窗戶跳入夜色。 陸玉到窗前查看,野貓已消失不見。 靜謐夜色無星,詭異的安靜。 陸玉沒有立刻回身,緩緩扯了屏風上的短巾遮臉。 燈火閃了一瞬。 她霍然回身,對面一剎人影模糊,頃刻間交鋒乍起—— 身形明顯是個女子,她戴著面具一身輕便短裝,直撲陸玉面紗。陸玉橫臂格擋,卻不料對面似乎并不打算與她相斗。 袖口生風,陸玉又聞到了白日里那股清甜微透的香氣,一瞬察覺到什么,再對上時,濃郁厚重香氣席卷口鼻,熏眼刺目,陸玉一時不能睜眼,一息功夫陸玉面上一涼。驚覺自己臉上面紗被對面女子無聲息近身摘掉,陸玉心頭一沉,矮身躲到屏風之后。 而那女子似乎并不打算刺殺,也不打算追查她真面目,不知為何,似乎愣了一瞬。 而后,忘憂宮宮門打開,面具女子聞聲一躍過窗,消融在深不見月的夜色中。 “啊……母親……是誰……”趙子嬰急急上前,陸玉背對著他已將面紗再次戴好。 “母親,你怎么樣?”他怒斥,“來人!宮中有刺客,去查!”宮門前人頭攢動,不多時,一部分宮廷侍衛手執尖銳身披輕甲團團圍住忘憂宮,另一部分侍衛全宮開始排查。 趙子嬰急切查看陸玉身上,“有沒有受傷?” “沒有。那人并不想殺我?!彼宋亲?,方才聞到的厚重香氣完全消失?!澳阌新劦揭还僧愊銌??” “異香?”趙子嬰仔細聞了聞,“沒有啊?!?/br> 陸玉帶著趙子嬰回到正廳,宮女們奉上熱茶驅驚。 趙子嬰心有余悸,“母親,會不會是丞相的人?他想殺你?”陸玉一時沒有回答他的話,緩緩道,“是圣女?!?/br> “什么?”趙子嬰愕然。 陸玉不會記錯,白日里她在圣女身上聞到的那股甜香和今晚這人身上的完全一致。 “你還記得我剛才問你有沒有聞到異香嗎,她似乎……”陸玉困惑地歪了下頭,“只是想讓我將那股異香吸掉……” 趙子嬰更加惶恐,直接拉過陸玉的手臂查看她的手腕,陸玉微惑,“你看什么?”而趙子嬰卻松了口氣,“還好,沒中……” “什么?” “異香蠱,吸入便可被蠱驅使做出異常舉動。手臂上會有一線紅?!?/br> 陸玉瞠目,眼瞳顫動,“竟然有這般厲害的東西……”趙子嬰道,“母親要小心,丞相大概是想控制你奪權。雖然南越宮廷絕大部分人不會中普通蠱噬,但這種蠱,只有圣族才有?!?/br> 他心頭沉重,“看來圣族是決心站在丞相那邊了?!?/br> “你怎會知這是異香蠱?” “母親忘了嗎,年幼時體弱巫醫為我看診,在宮里呆了一些時日,跟我講了些圣族的逸事?!?/br> “哦,太久遠,有些忘記了……” 趙子嬰疑惑,“可是,為什么沒中呢?”陸玉遮掩,“可能異香沒撒完,你進來的快……” 陸玉心驚rou跳。 她確定自己把那股濃厚的味道全部吸入了。但是……為什么沒中? 外頭攘攘?!安槐赝▊髁?,我自己進……”江展撥開門外守著的侍衛,一進來便看到趙子嬰也在,沒理他,直奔陸玉。 “怎么回事?” “有刺客,沒事,她逃走了?!?/br> “這太危險了?!苯箲n慮驚惶,握住了陸玉的手,“今晚我不能離開你,我要在你身邊保護你?!?/br> “……” 趙子嬰別開眼睛。 陸玉咳了一聲,“既然沒事,也不必動用侍衛去查了。對了,子嬰,你來找我有什么事嗎?” “哦對,剛剛收到前線急報,魏軍連同我軍出擊,閃擊閩越軍,大捷?!?/br> 陸玉欣喜,“果真?太好了……” “這還只是首戰,大魏作戰經驗豐富,此戰后我軍士氣大勝,若是能維持住這樣的勢頭,大獲全勝擊退閩越便不會太遠了?!?/br> …… 趙子嬰離開后,陸玉喊來了趙不疑。 趙不疑也是剛剛得知陸玉遇刺,心驚不已,“方才聽說有人刺殺殿下,殿下怎么樣?” 陸玉擺了擺手,“沒事,是圣女。不過我有一事想問你。圣女欲給我下異香蠱,趙子嬰說中此蠱后手臂會有一線紅,但是我沒有。你知曉這是為何嗎?會不會我其實已經中了,只是沒有表現出來,你有辦法解嗎?” 自己還是不放心,本來已經中了一種蠱了,再來一個,萬一在體內養起蠱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趙不疑了然笑笑,“殿下放心,蠱噬不會中兩次,我的蠱在你身上,其他蠱噬不會再種到你身上的?!?/br> 原是先前的蠱蟲給擋了一劫。 陸玉微微松了口氣,“還好……” “圣女此行為丞相辦事,我與她交手猶感吃力,她甚至沒有用出全力,我已感不敵。又有蠱噬加身,可不費周章控制人于掌握中。會是除掉丞相的大阻礙?!?/br> 陸玉憂心忡忡,“你的蠱術與她相比如何?” 趙不疑搖搖頭,“完全比不上。母親幼時雖教過我,但并不希望我專攻此事,學得很淺?!?/br> “你早前在南越時見過圣女嗎?” “從未。圣女出世入朝,這是我印象里的第一次?!?/br> 陸玉猶豫片刻,“她,看到我的臉了……” 兩人皆不約而同看向陸玉。 陸玉道,“現在不能確定圣女在你離開時和出生前有沒有見過寥太后真面目?!?/br> 江展道,“他揭開你面紗時有驚訝神色嗎?”陸玉扶額,“她戴著面具完全看不清她的臉?!?/br> “或許,試探著問問叁哥呢?”趙不疑道。 陸玉攥了攥手指,搖搖頭,“太奇怪了,‘我’見沒見過圣女還得問自己的兒子,很難說通啊?!?/br> “我們需要做好丞相發難的準備。圣女在南越地位不低,信她的人不會少。若是她揭破我只是個替身,屆時所有人都會要求我驗證真面目?!?/br> “殿下,那怎么辦?” “怎么辦?反正我們兩個要是暴露了直接把你供出來,你才是主謀?!?nbsp; 江展輕飄飄瞟了趙不疑一眼。 “殿下前殿下后的叫的親切,拿我們當槍使。你要是有點良心就給我們倆把蠱解了,我們說不定還會好心帶你走,你也免了被你的兄弟和丞相砍死?!?/br> 趙不疑抬眸,“不行的?!?/br> 江展滿面寒氣森然起身,被陸玉攔住。她想了想,“這幾日為免朝堂再見,我先借病幾日不出宮了?!?/br> 江展道,“即便你借口留宮,他若是帶兵圍了忘憂宮也一樣可以逼你驗身?!?/br> 陸玉沉默,“當下已無更好解法了,且看一步走一步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