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人各有所思。

    昊均沉默許久，道：“安排些人，送送孟樞和他的弟子，千萬別讓他們死了。也別讓人傷著南海國的人，不然李織愉那丫頭又要對你們發火了?！?/br>
    殿中一靜。

    楊平山會意：“是?！?/br>
    東方毅：“李織愉既揚言囚禁孟樞，盟主仍要懲治，是擔心李織愉兩面三刀嗎？”

    昊均：“待我們的人送孟樞和他的弟子們一程后，看李織愉作何反應，便知她是否兩面三刀?！?/br>
    ＊

    織愉進入堯光仙府，在山門處，便聽有琴聲繚繞整座仙府。

    琴音幽幽，清泠如泉，裊裊如煙?？M繞耳畔，使人仿若置身云霧，神魂飄飄然。

    比鐘渺的箜篌清心樂，更攝人心魄。

    守山門的侍者不知聽了多久，神態松弛地坐在山門，見織愉回來，遲鈍行禮。

    織愉在琴音中生不出氣，沒和他們計較，問：“誰在彈琴？”

    “不知?！?/br>
    “許是西海國主送來的那六人。他們今日出門，回來后打扮得花枝招展，說要給夫人驚喜?！?/br>
    什么驚喜，別是驚嚇就行。

    織愉擔心他們影響謝無鏡，快步從傳送陣回皆歸院。

    走出皆歸院外的傳送陣，果見院中有六人站著。

    但他們是在聽琴，閉著眼睛，沉浸琴樂。

    難道是香梅在彈琴？

    六人像堵墻，擋住了她的視線。

    織愉正要邁入院中，一旁香梅突然出現，喚她：“夫人?！?/br>
    香梅在這兒，那又是誰在彈琴？

    織愉想到一人，心跳加快，啟唇欲問。

    琴音中，倏然響起熟悉的聲音。

    第65章 [vip] 為何背叛

    他在低誦, 若經文梵語。

    香梅行禮，向她稟報六人之事，擾亂了琴音與他的聲音, 織愉越是想聽清, 越聽不真切。

    只聽見香梅道：“今日六人出門, 回來后不聽管教, 在難微院里不知做了些什么。他們畢竟是西海國主的人, 我擔心他們另有圖謀……”

    “我知道了?！?/br>
    織愉打斷香梅, 不再問她，抬步自己邁入院中，繞過擋路的六人, 朝廊下望去。

    熟悉的身影在月下撫琴。

    他沒有遭遇背叛后該有的仇恨、怨懟，亦沒有重傷醒來后，發現被封功體該有的浮躁、不安。

    他淡泊從容, 若一名高山流水的文人雅士, 不受世俗影響。

    “……五弦終響，宮商引魂，五情入甌。琴斷、無我，夢起、前塵舊?！?/br>
    他誦罷最后一闕, 琴音在一聲夢鈴般的尾奏中戛然而止。

    織愉全身心都放在了他身上，沒有留意到聽琴的六人眼眸有片刻失焦，如同傀儡。

    她每天都盼著他醒來，可此刻他真的醒了, 沒有她設想中的質問與決裂，無法發揮出她設計好的戲份。

    織愉有些無所適從了。

    “夫人?！?/br>
    一旁被她遺忘的六人發現她回來, 殷切地對她行禮。

    織愉掃了眼謝無鏡。

    他撥弄著琴弦，指下無聲, 沒有看她。

    織愉不悅：“誰許你們進皆歸院的？草都拔完了？”

    六人拔了十日的草，一聽拔草，頭都大了。

    一人委屈道：“都拔完了。夫人遲遲不召我們侍寢，今日我等便大著膽子，擅自前來找夫人?！?/br>
    “本是想在院外等夫人回來，誰知聽見仙……謝無鏡的琴曲?！?/br>
    第二人靠近織愉，同她調笑，“以前從來不知，原來謝無鏡彈的一手好琴。夫人方才可有聽見？”

    “若是沒聽見，不如叫他再奏一曲，我等在旁伺候夫人?！?/br>
    第三人走來，向織愉伸出手，要給她捏肩。

    織愉頭皮發麻，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這群人好像真的學了凡界的東西。

    侍寢、伺候、按喬，還有這殷勤的模樣，簡直讓她想起那些百般向她父皇邀寵的后妃。

    織愉故作鎮定地把他們拂開，“草拔完了不知道再種嗎，還敢來這兒聽曲？香梅，把他們帶回去，教教他們規矩?！?/br>
    香梅走來，臉上寫滿了憤慨。

    既是對這六人，也是對織愉。

    仙尊一醒，夫人就讓仙尊面對這荒唐場面。

    這六人言辭侮辱，把仙尊當琴伎，夫人也無半點懲罰，著實讓人寒心。

    香梅沒好氣地讓六人跟她走。

    六人站著不動，不滿：“夫人，我們是西海國主送來伺候您的，不是來這兒拔草的?！?/br>
    “您若是不愿意要我們，心中仍舊只有仙尊，不妨向西海國主直說?！?/br>
    這話有幾分威脅的意思。

    她可以不要他們，但若別人都認為她對謝無鏡舊情未了，為了謝無鏡不愿接納他人。那就要觸動天命盟緊張的神經了。

    這讓織愉想起幼時，她問父皇：“父皇愛母妃嗎？為什么愛母妃，卻總是要去陪別人?！?/br>
    父皇道：“那些妃嬪代表的并不是他們自己，而是他們背后的父兄母族。父皇也不是去陪她們，而是在安撫她們背后的人?！?/br>
    年幼的她聽不懂。

    后來懂了，她知道這話是父皇說給母妃聽的。

    她從沒想過，有一天，她竟然也會身處這樣的選擇中。

    織愉看了眼謝無鏡。

    他也看向她，神情云淡風輕，眼神卻十分專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