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愛的是你的全部
沉孟吟再次睜開眼,發現自己竟渾身汗濕著蜷縮在陌生的大床一角,半幅身子已然懸在床沿外,整個人搖搖欲墜, 意識到自己糟糕的睡相,她忙扭回到安全位置,摸了摸發涼的后頸,沒來由后怕。 只差毫厘,她就會摔到床下。 當下的扭曲竟和夢里最后時刻的逃生畫面吻合到嚴絲合縫。 夢中生死時速,她掙扎著從翻倒的車后座艱難爬出,一步之遙,卻是用盡了她渾身的力氣才得以脫身。 也是這一步之隔,火光四起,界定了陰陽。 她還活著... 回到現實的她驟然起身,環顧四周,房內只有兩盞昏黃的臺燈作為僅剩的光源。 視線轉向燈光明亮的浴室,磨砂玻璃上映出的一道高大的身影,又隱約聽到水聲,她的意識才一點點歸位,倏地反應過來是沉諭之回來了。 雙眼焦距還模糊著,她奮力坐起來,揉了揉額角,緩和每次因為做到相同夢境后引發的輕微縹緲感。 雙腳落地,踩到柔軟蓬松的質感,一時間竟沒站穩重新跌回床沿,這才發現自她下床的半圈,包括床的另一半領域內都整齊鋪滿了各色大大小小的抱枕靠墊。 噩夢纏身的冷意轉瞬被這座另類卻又令人心安的柔軟城堡暖化。 她靜靜坐在床沿邊,望著那輪沒熱氣的上弦月發呆,等著腦中激蕩的畫面消散,也等著自己趨于平靜。 沉諭之還真沒見過一個人的睡相能差到這個地步,抱上去幾次就滾下來幾次。 準確來說是砸,還是頭先著地的那種,且樂此不疲。 眉頭皺著,嘴唇抖著,渾身冒著冷汗,像只受驚又莽撞的小鵪鶉。 喊不醒,也捂不熱。 他很快明白過來,她該是深陷噩夢中無法抽身,類似鬼壓床,除非啟動自主意識剝離,否認外人怎么緊張也都無濟于事。 但不管如何,至少在他懷里,由不得她再繼續進行“自殺式”砸地。 他就這么抱著她,從臥室走到客廳,搜羅了一屋子的靠墊抱枕,暫時搭了座安全屋,靜靜圍觀了一會兒,發現這招可行,才騰出時間洗漱。 匆匆洗完,身上只擦到半干,還淌著熱氣,只潦草裹了條浴巾,他就急著先來看沉孟吟的情況,深怕她琢磨出新的自毀模式。 好在,人醒了,還知道乖乖坐在床邊平息,應該是緩過來了,他懸在喉嚨頭的心終于放下了。 只是那道背影看著孤獨又可憐,需要他花點心思撫慰。 他倒了杯溫水,遞到她手里。 沉孟吟蒼白的唇動了動,嗓音嘶啞,沒吐出完整的音節,但看唇形是在道謝。 對上她朦朧又恍惚的睡眼,像是剛從一個癲狂的世界死里逃生,茫然又無助地找尋現實中存在的意義。 水杯攥在手心,根本沒顧得上喝一口,但整個人脫水得厲害。 沉諭之拿回杯子,扶住她的下頜,拿捏著力道,一點點灌進去。 干燥的唇舌被潤澤后激活,沉孟吟的視線恢復了對焦,只是與目光平行的是精瘦有力的腰腹肌rou,她下意識舔了舔嘴角,淡淡笑著,“你回來了?!?/br> 說得可憐巴巴的,像她真的在這兒等他似的。 沉諭之輕嗯了聲,指腹蹭掉她唇邊的水澤,緊繃的五官柔和下來,捧著她的臉,仔細端詳著那對紅腫的眼睛,溫聲哄著,“照片和音頻都是假的?!?/br> 沉孟吟卻像沒聽見似的,拍了拍身邊的空位,神色倦懶,“給我靠會兒?!?/br> 沉諭之坐下來,帶著她的頭枕到舒服的位置。 沉孟吟閉著眼,鼻尖是他沐浴后的淡香,臉頰枕著溫暖結實的肩頭,依稀還能感受他有力的心跳,渾身舒坦。 “你跟我說說話,隨便說什么都好,”她小聲請求著。 “知道是假的,為什么哭?”沉諭之問得直接。 “沒哭,抹清涼油的時候揉進眼睛里了?!?/br> 沉諭之分得清真話假話,眼下這句是真話,但不是他想聽的真話,微沉的嗓音里滲出蠱意,帶著微燙的呼吸澆著她的耳輪,“但我聽到你心里不舒服?!?/br> 沉孟吟勾勾唇,“心里也沒什么不舒服,就是有點...不爽?!?/br> 沉諭之進一步引導,“既然隨便說點什么都好,就沒必要藏著掖著?!?/br> 沉孟吟支起身子,原本沉靜的眸底涌起黑潮,冷冷一笑,那雙狡黠又狠厲的眼睛分明像是在對他挑釁:你確定要聽? 沉諭之嗅到了熟悉的攻擊性,捏了捏她的下巴,左右晃動,“你什么樣我沒見過?!?/br> 沉孟吟順勢垂眸下去,下一秒,一口咬在他的虎口,下口狠,獠牙畢露。 沉諭之也不急著抽手,眼波似水,任由她發泄。 這套架勢他早已司空見慣,憑她這點勁道,咬破皮都費勁,更遑論只是逞強。 沉孟吟小試牛刀,發現他不為所動,松了口,眸底冷著,“你沒見過的時候多了?!?/br> 沉諭之挑挑眉,“說說看?!?/br> 沉孟吟不裝了,也不演了,“是我給老頭下的毒?!?/br> 沉諭之沒給半點反應,淡淡嗯了聲,“做得挺好,下手干凈利落?!?/br> 沉孟吟持續加碼,“我...當年是我利用你脫的身,害你被老頭流放...” 沉諭之佯裝無趣,逗小孩似的揉了下她的頭,“說點我不知道的?!?/br> 沉孟吟沒跟他開玩笑,拍掉他的手,繼續加碼,“我其實一點也不關心阿蕓的死活,只不過是借尋她的由頭讓林清平入套。這樣的我,你不會覺得很冷血么?” 沉諭之有的是話等著她,“老頭在醫院躺著是死是活我也沒在意過,沉司衍還被我廢了另一條腿?!?/br> 言下之意,要比冷血,你還不夠格。 他的話貌似也沒毛病,但沉孟吟依舊覺得這場交流兩人不在同一頻率,垂下頭去,心里亂著,搓著手指,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么表述。 沉諭之卻聽得明白,側身過去,吻了吻她的額角,“我的錯,怕你習慣性會選擇逃避,又怕說了你也不信,所以一直以來沒把話說明白?!?/br> 沉孟吟眉心皺起,扭頭過去,一臉不解,“什么?” 沉諭之捧著她的臉,一字一句,認真道,“我愛的本來就是全部的你?!?/br> 他的眼睛里有個黑洞,因為這句話的鋪陳開來,正在一點點餐食她的意志。 沉孟吟躲著他眸底赤裸的炙熱,卻又不可避免被灼燒了臉頰和耳根。 良久,才小聲問道,“你是不是有受虐傾向?” 沉諭之笑出聲,平時看著挺聰明的人,一到關鍵時刻就當機,伸出手指,彈了下她的腦門,“我有沒有受虐傾向不是重點,重點是你什么時候開始陷入的二元論的死胡同,自己都沒發現么?” 沉孟吟微怔。 “冷血,不冷血?好人,壞人?用這種局限性的定義評判自己,是不是太單調了?” 沉孟吟被他問倒了,不想承認當下受他的話沖擊很深,支吾著,“我...” “好,那我換個說法,”她很快收拾完思路,重整旗鼓,“你會不會只是因為對于過往的不甘和執念所以才一時沖動代入是因為愛?也許你看到的我是隔著不真實的濾鏡的虛影,又怎么確定自己是想打碎這面濾鏡,還是想擁有濾鏡下的人?!?/br> “哦,原來我們現在是要討論配得感和內耗的問題,”沉諭之點了下頭,起身來到書架,背對著她,語氣松弛淡然。 他的指節在高低起伏的書堆里隨意跳躍著,很快鎖定目標,抽出一本書,重新坐回來,放在到她手邊,沖她努努下巴,“這就是我的答案?!?/br> 沉孟吟念出書名后扔到一邊,“西西弗斯神話?我講真的,你能不能別繞彎子?!?/br> 沉諭之雙臂后仰,撐著床面,眉眼舒展,“這就是我的答案。你不是說這本是可以列為你最愛的書前叁,當時還興高采烈抱著這本書對我說,這本書最讓你迷戀的觀點是關于生存本身就是對荒誕世界的反抗,堅持創造意義才是抵抗虛無的唯一法門?!?/br> “恰好我們都喜歡利用心理和周遭環境來cao控境遇沖破荒誕,那么選擇佩戴怎樣的面具演繹怎樣的劇情就是我們抵抗虛無的手段。既然明確自己的所求所想早已沖破虛無,那么愿意讓我們傾注時間和心力的所有人事物早已無關執念?!?/br> 他的掌心貼向她的心口,“打破濾鏡,我只需要一擊即中報復完閃人,欣賞你的狼狽足矣;而想要擁有濾鏡下的人,我就需要調動全部的心力想你所想,及你所需,堅持在你虛無的世界里創造我存在的意義?!?/br> “否則,你又憑什么需要我?” “換句話說,讓你覺得沒有安全感,該是我應該內耗的問題,你應該拳打腳踢來反過來質問我,而不是自我懷疑...” 沉孟吟頰上飛過一團嫣紅,沒有哪一刻覺得這狗男人說服力這么強過。 她有些慌,也有一種多年積壓心頭的碎石被一舉擊潰的淋漓感。 也怪她曾經有一陣分享欲爆棚,又苦于無人可說,只能把那些散亂又膨脹的想法都向他傾吐。 但現在細細想來,無端引起她的分享欲,恐怕也是他的目的。 分享欲加深了親密感,天長日久,更會滋生依賴。 沉孟吟尚在細細咀嚼他話里的內涵,沉諭之的唇已經貼了上來,隔著浴巾下躁動的物什也跟過來戳著她的肚子,“語言交流結束,現在試試用身體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