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盤點布局
沉孟吟當真睡了個好覺,醒轉過來,下樓享受美味早餐的同時不見沉諭之的身影,好心情持續加碼。 問過郁叔,才知道昨晚在她進浴室洗漱后,沉諭之連夜去了隔壁濱市,歸期未定。 她能收獲幾天的寧靜,也有時間好好逛展畫畫,這實在是個值得慶祝的消息。 雖說能收獲短暫的寧靜,卻不代表身邊沒有眼睛,她還是不能掉以輕心。 特別是對沉諭之突如其來的行程變動,她也存了些疑心,來回在腦中咀嚼思考。 昨晚的局面混亂,陳乾欲吐不吐,終究沒說出第二波對沉諭之發難的是誰,但以沉孟吟多年對沉家內幕的滲透,能輕易判定下手的一定是那個滑不溜手、膽小又陰狠毒辣的林清平。 同樣都是上頭有佛腳可抱,走得卻是不同的青云路。 趙震就是個貪婪又好色的傀儡,從鄉鎮一路摸爬滾打到如今地位,靠的就是拍對馬屁,跟對人。 可空有野心,沒有遠見。一入溫柔鄉,嗅到銅鈿臭,就亂了分寸,毫無招架之力,做事不細致,容易被拿捏,不過就是空有過墻梯。 林清平則是和他完全相反的偽善歹毒小人,這位披著狼皮的偽裝者深諳張良計。下得了基層,上得了熒幕,表面光風霽月,懂得為自己造體面,留退路,也會在必要時刻神擋殺神,人擋殺人,既模糊了罪證,也摘除了自己。 這個雄心勃勃的老狐貍,進退適度,越活越精,且每一步能在刀尖上起舞。 當年盆滿缽滿的紅貨生意,禍害了多少無辜的女孩,又給多少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在寧城也不是沒有掀起舉報和上訪的風浪。 上面叁番五次派指導組下寧城暗中調研,林清平卻總是能未卜先知,置身事外,反倒是沉老爺子被暗中傳訊幾次問話,差點去掉半條命。 那一陣,林清平時常找借口失聯,大有卸磨殺驢的架勢。 沉老爺子雖說幾次叁番有驚無險,但做了虧心事,哪怕表面容光煥發,入夜后還是免不得夜夜心悸。 沉孟吟也就是找準這個特殊時期,鉆了這個空子,才得以保全自己和救出被困囚室多年的施雯。 沉老爺子覺得這位滑不留手的老友越發難以琢磨,深怕哪天一個不留神東窗事發真被獻祭,這才選擇轉頭扶持比較容易拿捏的趙震,徹頭徹尾成了墻頭草,順著形勢兩邊討好。 趙震一得勢就是來勢洶洶的霹靂手段,容不得還有人分一杯羹,打了林清平一個措手不及。 只不過,趙震哪里會是林清平的對手。 林清平早有兩手準備,為了避險,早就找好了新去處,進可攻,退可守,還能穩穩拿捏沉老爺子舊賬的命門。 時至今日,哪怕林清平現在人在濱市,手卻依舊可以伸到寧城各處,冷眼旁觀的同時順便找個穩妥的時機反咬趙震立功,等到時機成熟榮耀回歸。 要對付這樣的人不容易,輕不得,重不得,林清平自然也不會把后起之秀的沉諭之放在眼里。 送一批人過來,不過就是牛刀小試,掂量下他這初生牛犢夠不夠得上桌的分量。 沉孟吟早前去送水果,明明偷聽到沉諭之吩咐陳乾和秦城將面談的時間定在指導組走后的公海游艇,足以想見他的謹慎。 林清平才對他下手,這家伙就連夜火急火燎趕過去對峙? 這么倉促,實在不像沉諭之的行事風格。 她想著,一定是出了什么要緊的變故... 恐怕還得靠那位有意向合作的朋友了解一二,前提是他真的能從昨晚順利逃脫。 沉孟吟淺淺盤點了下最近容易被忽視的細節。 錦苑起火當晚,看陳乾的激動反應,和對沉諭之稱呼的改變,沉孟吟斷定兩人交情匪淺,并不只是表面的上下級雇傭關系。 并且她大膽猜測陳乾應該曾經在寧城的公檢法相關部門待過,有不可磨滅的信仰,也有深以為信的舊友,以及和趙震必有舊怨,所以他旨在找到罪證,訴諸法律。 沉諭之派他去聯系和審問相關人等,但偏偏又要讓他親眼見證這場聲勢浩大的火災,破除他的幻想,教他認清現實。 還要清楚告訴他,法網恢恢疏而不漏,疏就疏在錢和權的利益交互,天真到完全相信持權者,后果當然不堪設想。 在形勢不利,且束手束腳的情境下,唯有暫時同流合污。 沉孟吟深知沉諭之帶著一眾好友在下一盤大棋,可他到底是要為被毀的沉家復仇,還是想要奪回屬于自己的財產,亦或是真的對這門傷天害理的生意也動了心,利用了陳乾? 她暫時看不透,畢竟她不會天真到去賭人性。 見識過沉諭之東一榔頭,西一錘子的瘋癲路數,她不確定他的最終目的。 唯一能肯定的是,他需要踩著這些老油條站穩腳跟。 他們就像兩條平行的軌道,有交錯,有分叉,卻又似乎向著某個相似的終點奔走不息。 沉諭之一定掌握比她更深層的訊息,她長久想要探究的那些答案。 “一次高潮,換一個關于昨晚的問題”,沉諭之昨晚借題發揮,佯裝“好心”。 明知答案,卻偏要出謎題考驗她,借機觀察她的反應。 沉孟吟才不會上鉤,一直東拉西扯,顧左右言它。 其實心里早就猜到,謎底就在謎面上。 林家生日宴,豪門內斗,以及最后把念念送回到阿妤的房間...... 幾個關鍵詞揉搓到一處,她能精準提煉出考題的最終答案:真正的做局者和旁觀者就在林家,且這個人可利用——林棟南。 她回房后,當即就給林湘妤去了電話。 落座前,她習慣性伸手去撈桌上的水晶高腳杯把玩,卻撲了空。 高腳杯竟不翼而飛。 她在腦中反反復復預演了無數遍,依稀記得前一晚洗干凈后,隨手將杯子放在桌上,之后就再也沒有挪動過。 好好的酒杯就這么在眼前平白無故消失了? 實在稀奇。 正詫異著是不是自己的記憶產生了偏差,電話接通,那頭的女孩有氣無力,嗓音里摻著濃重的鼻音,“喂?” 沉孟吟顧不上找杯子,忙追問,“怎么了,不舒服?” 林湘妤抽了抽鼻子,翻了個身后將手機枕在耳下,雙眼還瞇著,“沒有,剛睡醒,還迷糊著?!?/br> 沉孟吟不需要對著好友虛與委蛇,直入主題,“念念還好么?” 聽筒那頭一陣窸窣響動后,突然安靜下來,再傳過來的聲音明顯沉下幾分,“好著呢,現在去洗澡了...” 說完,兩邊都是一陣沉默。 沉孟吟等著她的后續,林湘妤等著她的解釋。 但沉孟吟沉得住氣,偏偏不主動提,等她出完這口惡氣再聊后續。 果然,不出十秒,林湘妤就忍不住了,“你又憋著壞不說話...也知道自己不地道了吧,演技可以啊,趁我睡著,玩什么偷梁換柱...你個沒良心的,胳膊肘往外拐,我們前腳剛剛掏心掏肺,后腳你就給我藏著掖著...氣死我了,你個戲精!” 沉孟吟爽朗一笑,“彼此彼此,你的裝醉裝睡演技也是一流,我一開始還真信了,是不是等我一走就起來了?” 被洞穿的林湘妤自鼻腔哼出一聲,拉高靠枕,枕上床背,氣若游絲,“我可至今什么都不知道,都是靠本小姐的警覺和悟性,感覺昨晚肯定還有后續,怕你出事,不敢睡著,我這是關心你好么...” 沉孟吟連哄帶勸,“對不起嘛,我道歉,我認罰。那被送回來的是念念,你悟到了什么?” 林湘妤的食指和拇指無意識揉搓著被子一角,心揪緊又松開,垂下眸子,最后只剩一聲嘆息,“我猜,我哥哥玩不過沉諭之,對么?” 事情發生在林家,昨晚的一切又都那么蹊蹺,自然瞞不過這聰明的小妮子,沉孟吟贊嘆連連,“阿妤真厲害,在未知全貌,線索不全的情況下還能一分鐘出答案,佩服!” 林湘妤對她的恭維嗤之以鼻,“你別玩這套,我還對你生著氣呢,你得請我吃飯,不然哄不好了?!?/br> 沉孟吟大方應下,“好,兩頓行了吧?!?/br> “這還差不多,”林湘妤哼哼唧唧,轉而又嚴肅起來,“阿吟,沉諭之和我哥哥的事,不會影響我們倆的對吧?” 沉孟吟也不客氣,“這話該我問你?!?/br> 林湘妤瞥了眼浴室,也不知道在心虛什么,確定欒念還在洗漱后,將手機換了個耳朵,小聲說道:“我雖然對我哥哥那什么...但絕對不是戀愛腦...其實想了一個晚上,我也能理解念念說的那句,我哥哥不是我看到的那個樣子。是我一直在逃離,他生活在這個環境,又能好到哪兒去...” “怎么,人設崩塌,一時間有點承受不???”沉孟吟玩笑著,見要緊的話題已然落下帷幕,起身繼續到處尋找失蹤的杯子。 “那倒也沒有,就是很復雜的感覺吧,說不好...我都跟你表忠心了,你還沒說呢?!?/br> “說什么,”沉孟吟蹦跶著望向柜子高處,喘息不勻,收到的音質忽重忽輕,“我腦中關于戀愛相關的部分,還沒長出來,所以忠心日月可鑒?!?/br> 林湘妤還是有些不放心,嘟起嘴,“所以也不會見色忘友?” 找了一圈無果的沉孟吟宣布放棄,不舍得為了這點雜事過渡自我內耗,于是將這種無意識的偏差歸結于和沉諭之周而復始的日夜宣yin,篤定是被這種經常日夜顛倒的yin靡生活造成了她的腦霧。 恰好林湘妤問到相關問題,想都沒想,脫口而出,“世上那么多色,不合適就換唄,何必在一棵樹上吊死?!?/br> 林湘妤終于心滿意足,“行,本宮念你多年服侍有功,就不計較了。另外,明天你和姜姜看完展就過來請我和念念吃飯,我們倆多慘啊,我是被算計利用的,念念是受害者,我們要求精神和食欲雙補償,點滿一桌,吃到撐死為止...” 沉孟吟:“行啊,不怕胖你們就隨便點,隨便吃,隨便發泄?!?/br> 掛了電話,手機剛息屏,瞬間又亮了起來。 沉孟吟收到了施雯的消息,告訴她已經和那位“大難不死”的神秘男士取得聯系,他明天會按約到畫展地點。 沉孟吟長出了一口氣,就差要吹個口哨慶祝。 手機被大力扔到沙發一角,可惜力道重了幾分,一不留神,直接滑入邊上的復古垃圾桶。 沉孟吟探身去撈,摸到手機的同時定睛一看,無奈扶額。 自己最愛的杯子已經成了碎渣,靜靜躺在里頭。 是誰干的,不言而喻。 不就是一句玩笑,至于氣成這樣?她有些哭笑不得。 當即拍下罪證,給沉諭之發了兩個字過去:賠我。 那頭顯示信息發送未成功,沉孟吟估摸著這家伙一定是進了公海,信號不佳。 真是無心插柳,這條信息不亞于在沉諭之身上插了個眼,什么時候顯示順利發出,就意味著他即將回來。 她有足夠的時間探一探那位神秘逃脫者的虛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