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節
柳桑寧低聲:“你當我作甚?我看傷口呢?!?/br> 王硯辭假裝沒聽見,只忽地拱手對皇帝說道:“陛下,此傷口不必太醫診斷,微臣便能診斷。 皇帝對他示意,讓他繼續往下說。 王硯辭指著金浮生身上的傷口:“這肩頭與后背的傷,應是細長尖頭之物扎傷所致。但卻絕不是狩獵所受的猛獸抓傷,更不是箭傷。這傷口小且內收,瞧著的確是如發簪這般的器物所傷。且傷口不算太深,應是動手之人力氣不夠大的緣故?!?/br> 說完這些,王硯辭又道:“陛下騎射向來過人,每年秋獵都收獲頗豐,陛下但凡瞧上一眼,也定能分辨出來?!?/br> 這頂高帽戴到了皇帝腦袋上,皇帝自己都未曾察覺到自己心頭的舒爽,他從龍椅上起身,踱步走到了金浮生身后,然后仔細瞧了他肩頭與后腰的傷疤。 他不由沉下目光:“瞧著的確如王愛卿所言?!?/br> 一旁京兆府尹魯大人也有些坐不住,也走過來看,肯定了這個說法。刑部尚書自然也是不愿落人后的,他對此又向來熟悉,等到他也肯定了這個說法,皇帝便徹底的認為不用再找太醫前來驗傷了。 聽著他們這么說,金浮生的心跟著沉了不少。 可他依舊嘴硬:“這都是陳年舊傷了,記錯了也實屬平常。難不成就僅憑這一點,就想讓我認罪?這未免也太草率了?!?/br> 說完這句,金浮生突然用新濟語說了句:“我乃新濟國圣子,連我父王動我都要好生思量,你們若想抓我,新濟國絕不會善罷甘休。為了一個二十二年前微不足道的案子。難道大雍皇帝想斷了與我新濟國的往來不成?” 在場的其他人沒聽懂新濟國的話語。但鴻臚寺的三人卻是第一時間就聽明白了。 柳桑寧想也沒想用大雍話回了句:“我們大雍律法絕不會向有罪之人低頭,哪怕你是新濟國圣子又如何?” 皇帝看了眼王硯辭,眼神似乎是在問「他說了什么」,王硯辭立即道:“方才新濟國圣子說,咱們若咱們要抓他,便叫新濟國王斷了與我大雍的往來。勸陛下好生思量?!?/br> 這話王硯辭并非全編,只不過內容稍稍改了下,意思卻截然不同。 皇帝一聽這金浮生居然還敢威脅他,頓時難免火冒三丈。 “圣子,你可認罪?” 金浮生卻瞧著像是有恃無恐,他道:“你們說的這些統統與我無關,只憑葉輕雨一面之言就想定我的罪,未免過于兒戲。我聽聞大雍定罪向來嚴謹,總不至于因得罪了宰相之女,我就不得不認栽吧?” 葉輕雨聽著他顛倒黑白,不免氣得一張小臉都快扭曲變形。 王硯辭聽得冷哼一聲:“依圣子所言,若是有證據,你便認了?” 金浮生眼神里帶著囂張:“那得看你們的證據值不值得我認了?!?/br> 這副態度已然引起皇帝不滿,這金浮生分明就是不把他和大雍放在眼里!他這是篤定了自己不敢拿他如何! 可即便心里頭已經氣成了麻花,可面上皇帝還是要維持著一國之君的風范。他看著不像是動了怒,只開口問葉輕雨:“你可還有旁的證據?” “我……我……”葉輕雨「我」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有」來。 她能有什么證據?今日之事他們做成了突發的狀況,她哪里敢說自己早已有證據呢?她敢打賭,她若是真這么說了,皇帝定會立馬不再相信她。 葉輕雨不由悄悄去看王硯辭,心里焦急萬分,想著謹行哥哥與阿寧阿姊究竟有什么法子將證人送到皇帝跟前來? 就在這時,有人來報:“陛下,有新濟國使臣團之人在宮外求見陛下,說是有要事必須向陛下稟報。還說……此事事關圣子?!?/br> 皇帝與金浮生聽了都是朝那報信之人看去。 金浮生眉頭緊皺,臉色看起來不大好。他不知這宮外求見的人會是誰,只是心中隱隱有些不安起來。 “宣!” 皇帝大手一揮,便吩咐將人帶來。 過了一會兒,有人從門外低眉順目地邁進,金浮生瞳孔微縮,竟是縱七與奴東!他臉色黑沉得可怕,唇角往下,像是隨時準備發怒的野獸。 縱七與奴東一進來就跪到了地上同皇帝行大禮。 “他們說你們有要事向朕稟報,是為何事???”皇帝看著兩人,威嚴詢問。 縱七與奴東重重磕頭,縱七開口道:“陛下,奴要告發圣子對葉娘子圖謀不軌以及二十二年前jian污王孟然妻女一事!” 這話一出,金浮生的臉氣得幾乎扭曲變形,他呵斥中帶著警告威脅:“縱七,你知不知道你在胡說什么?!” 縱七匍匐在地渾身顫抖,卻沒有要退縮之意。 他大聲道:“陛下,奴要告發圣子意圖對宰相千金不軌,對二十二年前四品像胥王大人妻女行jian污之事!” 說完,他又重重磕了一個頭。 皇帝雙眸微瞇,他開口問道:“你之前為何不說,非等到今日才說?” 縱七顫抖了一下,說道:“當初,奴懼怕圣子的權勢,奴也不過是圣子身邊的一條狗。即便知道真相,但在圣子的威壓下也什么都不敢說,怕丟了小命。這二十二年來,奴因知曉圣子的秘密過得戰戰兢兢,拼命為圣子辦事,就怕圣子會殺了奴?!?/br> 一旁的奴東聽了也忍不住顫抖了一下,他忽然覺得縱七說得沒錯,待在圣子身邊,的確是容易丟掉小命的。 縱七繼續說道:“當年的事就像是惡鬼一直纏著奴,奴時常做噩夢,夢到王大人夫婦二人來質問奴,當初為何不說出真相。奴的心日日受到煎熬。這次再來長安,奴原本以為圣子這些年總算是有所收斂,可沒想到他卻盯上了葉娘子,更是設計要故地重游,在當年jian污林氏之地jian污了葉娘子?!?/br> 說到這兒,縱七像是不敢停下來似的:“但沒想到,葉娘子來尋圣子,為外祖母求圣子寫下一句佛經。她聽信謠言,覺得圣子所寫的佛經能保人平安。隨后,葉娘子說自己要去買菜餅。那菜餅攤位在當年王家下榻的宅子旁。于是圣子趁勢提出,陪葉娘子一同前往?!?/br> 第179章 棋輸一招 “一派胡言!”金浮生聽得青筋直跳,“分明是她來我屋中勾引我,主動邀約我同去!” 縱七在心里冷笑一聲,面上卻依舊保持著對金浮生的畏懼,他像是不敢看他,只看向皇帝滿臉惶恐說道:“當時葉娘子來驛棧尋圣子,坦然說明了來意,這件事門口的守衛也是知曉的?!?/br> 他避重就輕,將重點落在了葉輕雨來驛棧尋金浮生的目的,而避開了葉輕雨是否主動邀約金浮生前去。 皇帝一聽,便立即道:“將看守之人尋來?!?/br> 兩個守衛并不知道發生了何事,一進書房見金浮生被綁著跪在地上,屋子里全是些大人物,不由緊張得直咽口水。 二人朝皇帝行禮,皇帝張嘴便要他們將葉輕雨去驛棧一事一五一十說出來。 守衛以為葉輕雨犯了什么大錯,丁點細節都不敢遺漏,將葉輕雨去驛棧說了什么做了什么,又如何進的驛棧全都說了個清楚。 聽到葉輕雨的確是來尋金浮生抄寫佛經,并且是金浮生先前便答應過她,皇帝雙眼微瞇了下。 縱七極有眼色,立即說道:“奴不敢撒謊!陛下明鑒,圣子早就有了私心,這才會應下葉娘子抄寫佛經一事!” 金浮生一張臉陰沉得可怕,他語氣里帶著股煞氣:“好一個縱七,竟敢如此背主,還如此污蔑我。陛下,一個背主小人的話,可千萬不要輕信了?!?/br> 縱七卻紅著眼眶說道:“奴為圣子辦事將近三十年,不論是圣子要奴做多么危險的事,聯絡百起越氏販賣私鐵也好,與婆娑國四皇子私下販賣私鹽也罷,亦或是叫奴選出死士安插于大雍皇宮,這樣掉腦袋的事奴全做了!若不是圣子逼人太甚,竟連我的家人也不放過,我怎會背叛于你?!” 此話一出,屋子里忽然間安靜得像是時間都靜止了一般。 前頭那些話雖也令人震驚,卻好歹還坐得住??煽v七那句「選出死士安插于大勇皇宮」,卻叫在場的人都紛紛變了臉色。 一旁坐著的太后臉色也變得極為難看,更別說皇帝了。 金浮生暗道不妙,前面那些事他都可以歸于縱七的攀咬,可以與大雍皇帝來回撕扯??扇缃裆婕暗酱笥夯实圩陨淼陌参?,那就不是拉扯幾句就能過去的事了。大雍皇帝也更不可能高高拿起輕輕放下。 金浮生腦子轉得極快,明白眼下定要打消皇帝這個疑慮。 可一旁的柳桑寧卻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柳桑寧上前一步,恭敬說道:“陛下,臣被人污蔑卷入三國使臣被殺一案。雖陛下已經知曉臣乃清白的,可有一事臣卻一直心存疑惑。摩羅大師與臣交好,他一心向佛不會撒謊,那日他的確看見一位身著七品像胥官袍的女子走進使臣下榻的宮苑,那女子并非是我,那會是誰呢?” 聽到柳桑寧說自己是清白的,而且皇帝早已知曉,刑部尚書吃了一驚。要知道,刑部侍郎因柳桑寧被王硯辭帶回鴻臚寺關押十分不滿,正鉚足勁非要定柳桑寧的罪不可。 如今聽到柳桑寧這么說,刑部尚書頓時察覺出這其中只怕不簡單,心想著等回去便立馬告知刑部侍郎,叫他不要再蹦跶了。 腦子里正這么想著,就聽到柳桑寧的聲音:“臣懷疑,那幕后之人定是在這宮中埋了棋子,恐對陛下不利。只是臣唯有猜測沒有實證,不敢在陛下跟前妄言。于是臣拜托徐大人,讓他尋到當初為臣作證的宮女,替臣在宮女中尋找,看是否能找到這個人。 所幸皇天不負有心人,這個人還真是叫我找著了?;蛟S審一審,便能知曉她是誰的人?!?/br> “傳?!被实垡宦犝业搅舜巳?,又想到縱七所說的死士,立即便讓柳桑寧將那宮女帶上來。 宮女是被綁著帶進來的,作為找到宮女的功臣,阿圓自然也跟著來了。 阿圓將找出宮女的過程說了出來:“我等婢子在宮中當差是不允許肆意走動的,頂多也就能在所處之地附近走動走動。否則被發現了輕則打板子,重則要去暴室受刑,是會丟了命的。是以婢想,那人既能去使臣下榻的宮苑,應該平日里是在附近幾處當差的。 我在宮中也有幾位交好的宮女,便請她們幫忙,打聽到了各處那日當差的情況。最終,將目標鎖定在了她身上?!?/br> 阿圓看向此刻被五花大綁,嘴里塞了布,頭發有些凌亂的宮女。 她繼續說道:“我不過詐了一下她,她自己心中有鬼,便說漏了嘴?!?/br> 宮女在心中大罵,什么說漏了嘴,她分明什么都沒說,卻叫人給綁了!不光綁了她,竟還給她喂了讓她生不如死的毒藥! 一想到不久前她從內到外的癢,那種折磨就讓她遍體生寒。 皇帝使了個眼色,王硯辭便上前將那宮女嘴里的布拿走,警告般說道:“老實交代,或許還能留你一條性命?!?/br> 他認識皇帝十二年,自然知曉他的脾氣。此時此刻,皇帝要的是這宮女和盤托出真相。讓她覺得自己還能留下一條命,給她一絲希望她才會豁出去說出來。 宮女抖得厲害,只覺得金浮生看過來的目光就像是一條毒蛇盯著自己。 可她即便怕成這樣,卻還是更怕體內的毒藥發作,生不如死。 于是她道:“婢子乃……乃新濟國圣子的人。十年前,圣子想法子讓婢進了宮當宮女,讓婢傳遞宮里的消息出去,也是為有朝一日或許用得上婢。此次也是他讓婢子假扮成柳大人,想要栽贓柳大人?!?/br> 皇帝盯著她:“所以,那三國使臣是你所殺?” 宮女點頭承認:“是,都是婢子所為。這三位使臣的酒杯早就被動了手腳,用它們喝酒極易喝醉和犯困。等他們回到房中,婢便一個個下手將他們殺了?!?/br> “這也是圣子指使你干的?”柳桑寧只覺得此刻的皇帝看起來十分可怖。 宮女根本不敢抬頭,只點頭應下:“是,是圣子下令讓婢子所為?!?/br> “他為何非要陷害柳桑寧不可?”一旁太后聽到這里忍不住問道。 宮女回答:“因為……因為……” 宮女說到這里,不由想起阿圓此前對她小聲的「提醒」。她告訴宮女,若是問到此問題,定要回答給她準備好的答案。 一旁阿圓也頗有些緊張,她不知宮女會不會按她說的答案去回答。有些不安地看了柳桑寧一眼,怕誤了柳桑寧的事。 柳桑寧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這才叫她的心安定了些。 只聽宮女道:“因為圣子懷疑柳大人已經猜到了他羅剎后人的身份!” 這個回答聽得皇帝也是一愣:“羅剎后人?羅剎族?百年前消失的那個羅剎國?” 他是知曉此國的。 曾經他也閱書無數,曾在書上見過關于這個國家的寥寥幾句描述。 一旁縱七突然大聲說道:“稟陛下,圣子與我等,都是羅剎族后人!圣子母妃,乃我羅剎皇族之后,若羅剎國還在,她便是羅剎公主。圣子身負羅剎族重任,我等皆為他用?!?/br> 聽到縱七這么說,皇帝也是十分震驚。 一旁柳桑寧瞧準時機,立即問道:“照你這么說,你們家圣子鬧出這么多事,還與百起、婆娑二國的重臣與皇子私下有生意往來,該不會都是為了羅剎國吧?” “正是!”縱七擲地有聲,“圣子肩負復國之重任,所做一切都是為了羅剎國復起。我等甘愿追隨,也是為了這一天的到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