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
他輕聲道:“可我也不一定,能一直護住你?!?/br> 柳桑寧反手將他的手握緊,直勾勾地盯著他:“只要你在朝中,只要你活著,我相信你一定可以?!?/br> “可我若不在呢?”王硯辭忽地高聲問,竟像是急了。這話幾乎是不過腦子喊出來的,可剛說完,他立即又冷靜下來,道,“阿寧,你總要學會獨當一面,不能將希望都寄在他人身上,便是我也不行?!?/br> 柳桑寧看起來卻很平靜。 王硯辭又道:“若是有朝一日,不論我因何護不住你,我都希望你能有自己護住自己的本事?!?/br> 柳桑寧定定看著他,道:“我明白,我會成長得很快的?!?/br> 王硯辭這才松了口氣,像是懸著的心放了下來。 柳桑寧卻忽然松開他的手,將車廂打開一條縫,對著前頭趕車的長伍說道:“不用送我去百官齋了,直接回你們府上?!?/br> 長伍一愣,心道兩人竟是這般難舍難分? 他什么多余的話都沒說,只干脆應下。 王硯辭蹙眉,心中竟是覺得有些不安,他問道:“這幾日你頗受累,怎的不回去早些歇息?” “不急,反正翻墻便到?!绷帥_他燦爛一笑,“我有話同你說,只是眼下不大方便,等去了你屋中才同你講?!?/br> 王硯辭莫名覺得汗毛豎起來,破天荒的覺得緊張起來。 第153章 全盤托出 對于王硯辭與柳桑寧之間微妙的氣氛,長伍并未注意到,只一心以為這是二人正情投意合,難以分開。 等二人進了東院的主屋后,他還貼心的替他們關上了房門,讓伺候的人也遠些候著,不要去打攪兩人獨處。 自己也離得遠遠的守著,偶爾看一眼房門時還忍不住嘿嘿一笑。 屋內,柳桑寧在長伍走遠后,也不等王硯辭開口問,直接走到他跟前,像是鷹盯著獵物般盯著王硯辭,直截了當地問:“我問你,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瞞著我?” 王硯辭嘴唇一動,下意識便想否認??闪巺s是一抬手,打斷了他。 她又道:“我換句話問。你是不是要去做什么不能叫人知曉的驚天動地的大事?” 王硯辭瞳孔微動,他有些艱難地開口:“你怎會如此想?” “好,還不愿意說?!绷幭袷菦]聽到王硯辭的反問似的,她拎起桌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杯茶,一飲而盡,“既然這樣,那我再換句話問。這回我問得直白些?!?/br> 王硯辭垂在身側的雙手忍不住緊了緊,他心底有些不妙的預感。 下一刻就聽柳桑寧開口道:“我問你,你是不是想要親自去動手,將當年疑似入室強辱王孟然妻女的那幾個使臣都殺了?” 王硯辭瞳孔猛然收縮,手抖跟著抖了一下。 他的唇微微張開,似乎也有些顫抖,滿眼的不可置信。 柳桑寧哼笑一聲,又故作輕松道:“看來我猜對了?當年之事,你是不是尋到了什么人或是找到了什么證據,佐證兇手就在王孟然懷疑的那幾位使臣當中?只是你如今沒了證據,使臣團返程在即,你別無法,只能親手將他們斬殺?!?/br> 王硯辭呼吸都加快了幾分,面上卻依舊鎮定著,他沉聲問:“我為何要殺他們?” “這個原因,我覺得需要你親口告訴我?!绷幙粗醭庌o毫無退縮之意,“你與王孟然究竟是什么關系?” 有那么一瞬間,柳桑寧覺得,若不是王硯辭心中有她,她只怕早已身首異處。 屋子里靜得可怕,只能聽到王硯辭略帶粗重的呼吸聲。他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眉頭緊皺,呼吸加快了不少,眼睛都開始有些充血。 他捏緊了手中的折扇,看起來是在極力忍耐。 柳桑寧瞧出他狀態不對,立即倒了杯水,走到他身邊二話不說就朝他嘴里灌下。一邊灌下一邊還說:“你心緒不穩。別著急,慢慢說,我又不逼你?!?/br> 一邊說還一邊溫柔地輕撫他的后背,漸漸地王硯辭竟真的緩了過來。 他在桌邊坐著,柳桑寧此刻正站在他身側,幾乎讓他依偎在她懷中。王硯辭抬眼,對上的是柳桑寧充滿擔憂又溫柔的雙眸。 她的眼眸很漂亮,王硯辭不論見多少次都很容易被她雙眸打動。如今瞧著,她的眼眸似乎比當初見到的還要漂亮,還要清澈明亮。 見王硯辭情緒穩定下來,柳桑寧不急不慢說道:“王硯辭,你不會以為我聽不出你今日話里訣別之意吧?若我沒猜錯,明日你就會尋個機會當眾斥責我,與我割席?!?/br> 王硯辭唇角抿得極緊。 他嘴角嚅動幾下,最后只艱澀發聲:“阿寧,有時候我真希望你不要如此聰明?!?/br> 柳桑寧這會兒心中高高懸著的心才算是落了地。 他這話一出,她便知是自己「贏」了。 柳桑寧看著他:“王硯辭,我不喜歡別人替我做決定。我不管你想要做什么,我都希望你告訴我。然后讓我自己做決定要不要與你割席?!?/br> 或許是柳桑寧的目光太過于堅毅,堅毅到竟讓王硯辭的內心也開始動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下定決心要將她推遠是否是個正確的決定。 柳桑寧一把抓住了王硯辭的肩膀,她十分用力,竟讓王硯辭也感覺到了些許疼痛。 柳桑寧眼底似有淚光,但卻沒有滲出一滴。 她對他道:“我不管你是誰,我只想要你對我坦誠。在我心里,你是我的心上人,但也更是我的同袍,我并肩作戰的戰友!若我今日有事,你可希望我騙你瞞你,讓你像個傻子似的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能做?!” 這幾句說得擲地有聲,王硯辭一時半會兒竟也怔愣在原地。 他耳朵旁似乎一直環繞著柳桑寧剛剛的那番話,不斷地一次次響起。再看向她時,只見她眼角有淚光,只是極力在忍耐。 王硯辭終是敗下陣來。 他嘆了口氣,伸手抱住了柳桑寧,將頭埋進了她身體里。 王硯辭輕聲道:“好,我都告訴你?!?/br> 柳桑寧一怔:“真的?” 王硯辭點頭,隨后松開了她,起身開門,喚了長伍的名字。 長伍進來的時候還滿臉迷茫,不知怎么他才剛離開不久少爺就叫他回來。等到他站定后,聽到王硯辭開口說話,頓時嚇了一跳。 “我的名字和表字,都是真的,但我并不是世家豪族王氏子孫。而是二十二年前死在了長安的那位四品像胥王孟然的兒子?!?/br> 長伍臉色大變:“少爺!你怎么把這個說出來了?!” 王硯辭抬手制止長伍繼續往下說,他看向長伍:“我已決定,將所有的事都和盤托出?!?/br> 長伍張大了嘴,滿臉的不可置信。他眼睛在二人身上來回打轉,一時間不知道短短時間內兩人究竟發生了什么事,竟能讓他家少爺轉變了心意。 王硯辭接著往下說:“二十二年前,我們一家隨父親一道回長安述職。那年邊境接連大捷,番邦各國俯首稱臣,紛紛派遣使臣入長安進貢。那年,我堪堪六歲,但我早慧,那時已然懂事了。因為早年間大師批命,我那時還并未有正式的名字,只有乳名,喚做安安?!?/br> 王硯辭在桌邊重新坐下,柳桑寧坐在他身旁,安靜聽他說著。長伍隔著圓桌站在對面,耳朵時刻聽著外頭的動靜,一旦有人靠近他便會警示。 王硯辭繼續往下說著,回憶著當年的那樁發生在他自己家的慘案。 慘案的開頭,與柳桑寧自己查到的大差不差,可從王硯辭這個經歷者嘴里說出來,卻叫她格外的驚心。 “我娘聽到聲響,便將我藏于柜中,將柜門鎖上。后來,那個賊子就闖了進來。我從柜門的縫里,都能聞到他渾身散發的酒氣。他不顧我娘反抗,強行將她……” 說到這兒,王硯辭已經滿眼通紅,拳頭捏得極緊,柳桑寧一度覺得他說不下去了。 “我娘反抗得很激烈,可他卻不肯放過,甚至還得了趣兒,竟笑了出來。他說的是我聽不懂的話,我在邊境生活了六年,許多番邦語我都聽過,可那賊子說得好我卻一個字也沒聽過。沒想到的是,我阿姊竟在外玩到一半突然歸家來,只因她在坊間買到了好吃的甜餅,覺得我會喜歡,便想著趁熱給我拿回來?!?/br> “可她回來,卻也遭了那賊人糟蹋!她不過豆蔻年華,就經歷此等惡行,當即就似瘋癲了。我娘為了保護我阿姊,用金簪狠狠扎進了賊子的側腰與肩膀。不知是不是賊子吃痛腦子清醒了幾分,也不知是不是隔壁鄰居傳來響動,那賊子便逃了?!?/br> “我在柜子的縫隙中看到這一切,可恨我始終沒有看清他的容貌,只依稀記得他的衣裳被我娘撕扯時,曾露出來身上的紋案。那紋案在脖頸與后背連接之處?!?/br> “可那紋案我早年間因刺激太大,有些記不清,這兩年才又逐漸想起來,一點點回憶清楚。這些年我為了回憶那紋案,不知畫了多少張紙?!?/br> 柳桑寧鼻頭發酸,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她無法想象,才六歲的王硯辭,究竟當時有多害怕和絕望。 說完這些,王硯辭便有些說不下去了,他心緒波動極大,似乎都有些喘不上來氣。他看了眼長伍,長伍心靈神會,代替他說了下去。 “少爺這兩年記起來的細節更多了些,他記得那賊子身高不算高大,聲音清亮,體型偏瘦,看過庚子年的年志后,的確是吻合的??墒嵌赀^去了,當年的事早已塵埃落定,證據也幾乎都不存在了?!?/br> 長伍努力壓著自己不忿的情緒,“前幾日,我們總算尋到了當年經手過此案的衙役,衙役告訴我們,當年少爺的父母后面所指認的那三位番邦使臣,的確都是很符合少爺娘親所形容的賊人,可卻沒有直接的證據可以證明他們做了此事,最后只能放走??蓱z我們少爺,那時被族長接回家又小又瘦,二十二年來不知做了多少次噩夢……” “你們為何不直接去問葉相?”柳桑寧想到什么,“葉相是當年主持此案的主審,他應該是最清楚的?!?/br> “沒用的?!蓖醭庌o開口,“葉相此人十分聽從皇帝的話,這些年下來從不做違背皇帝意愿之事,是個會趨吉避害的。當年陛下有旨意,此事不許再查,甚至不許百姓們再討論,甚至還要將此事抹除掉,葉相又怎會愿意幫我?更不可能說實話?!?/br> 柳桑寧又想到一事:“千秋宴前一晚,葉相的書房進過賊,有人在里面翻找了一通,是不是你的人?” 王硯辭點頭:“是。我親自去的?!?/br> 柳桑寧嘴張大,露出錯愕之色。她猜到了是王硯辭派去的人,可她沒想到竟然是王硯辭自己去的! 如此說來…… “你會武?!”而且武功還不弱。 王硯辭沒否認,他繼續道:“只可惜,我將書房找遍了,也沒有找到任何有關當年案子的證據。葉相的書房內也未曾發現有什么暗格。所以我斷定,葉相應該是將當年案子的證據和線索都銷毀了?!?/br> 柳桑寧這時反應過來:“是因為葉相那邊也沒有證據,你們唯一有可能找到證據的地方也沒了希望。所以你才決定親自出手,將嫌疑人全都殺了?” 王硯辭將唇角抿成一條線,依舊沒有否認。 柳桑寧握住他的手:“你糊涂??!你有沒有想過,就算那賊人在他們當中,可總歸有兩個人是無辜的!” “我顧不了那么多了!”王硯辭紅著眼低吼出聲,看起來卻像是一只在外打架打輸了的小獸,顯得十分可憐,“我能怎么辦?我還能怎么辦?!他們如今一個個都已經位高權重,若是去番邦國內殺他們,難度要大上十倍百倍!他們離開大雍前,是最后的機會?!?/br> 王硯辭眼睛似乎都快泣血,柳桑寧只覺得心被一只手用力揪著,一陣陣發疼。 “我還能怎么辦……我沒時間了?!蓖醭庌o頹然地低下頭低喃著,“哪怕我愿意花時間去尋新的證據,又真的能尋到嗎?” 柳桑寧伸出手,緊緊抱住他,可卻依舊冷靜開口:“可你有沒有想過,萬一那三個人都不是呢?” 王硯辭渾身發僵。 這時柳桑寧又輕聲開口:“你又有沒有想過,萬一當時所指認過的四個人,全都有嫌疑呢?” “四個人?”王硯辭從柳桑寧懷中離開,看向她,“你的意思是,新濟國圣子也值得懷疑?” 第154章 探望葉輕雨 柳桑寧回答得干脆:“我只是覺得,既然都被指認過,那就應該一視同仁,都查一查才是?!?/br> 長伍立即道:“可那三人我們的人想辦法偷看過,他們三人脖頸與后背連接處,都有過紋身,如今紋案都已經被去掉。其中有一個人,在那一塊地方用鐵烙過,如今瞧著只有猙獰的傷疤。若不是心中有鬼,又何必去掉紋身?” 王硯辭也聽得眉頭緊擰,很顯然他也正是因為這一點,才更加下定決心要鏟除他們。 見柳桑寧露出思考之色,王硯辭問道:“你可是想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