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她還未動,王硯辭忽然開口:“長伍,將人提來?!?/br> 一直默默跟著的長伍應了一聲,隨即轉身就走。柳桑寧看向王硯辭,眼中滿是不解,徐盡歡也看向他,問道:“提人?提誰?” “先進來?!蓖醭庌o往工房里走,柳桑寧與徐盡歡對視一眼,隨即也趕緊進去。 王硯辭示意兩人在一旁坐下,不一會兒門外便傳來腳步聲,兩人齊刷刷朝著門口看去,就見長伍一手拎了一個人走進來。柳桑寧定睛一看,一個是那日他們三人去用晚膳的明月樓伙計,一個則是那日潑茶水的伙計! 柳桑寧不由看了王硯辭一眼,他什么時候將人押下的? 兩人都被堵了嘴五花大綁,長伍將兩人拎到書案前,兩人一見王硯辭腿就已經軟了,都不用等長伍開口,自個兒就撲通跪在了地上,瑟瑟發抖。 長伍轉身將工房的門關上,立在一旁等候王硯辭下一步的命令。 王硯辭看向那潑茶的伙計,冷聲道:“將布拿開,讓他回話?!?/br> 長伍應下,將那伙計嘴里的布拿走,面露兇狠警告道:“大人問你什么就老實回答,否則有你好果子吃!” 柳桑寧在一旁看得暗自咋舌,沒想到長伍還有如此會嚇唬人的一面。不過他身材壯實,裝作不好惹的模樣的確顯得有些兇狠。這地上跪著的伙計身材瘦小,難怪對面長伍這般畏縮了。 都到了這里,伙計哪敢不從的?他連連點頭,表示自己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姓名?!?/br> “小的沒有什么姓名,大家都叫我阿狗?!?/br> 王硯辭沉默了一下,隨后直接道:“說說吧,那日究竟是怎么回事?!?/br> 聽到王硯辭的提問,阿狗明顯更坐立難安起來。他有些猶豫,眼神中卻全都是惶恐,內心似乎很是掙扎。柳桑寧心想,他這是怕得罪人,還是怕自己說出來以后會被關進大牢? 王硯辭同長伍使了個眼色,長伍立即上前抬腳就是在他身上踹了一腳,嘴里罵罵咧咧道:“讓你答就趕緊答!你若是敢撒謊半個字,后半輩子就去礦山做苦力!” 去礦山做苦力一般用來代指流放,在老百姓心中,這是比關大牢一輩子還慘的事情。 阿狗打了個寒顫,抖著嗓子說道:“那日、那日……有人找到小人,將那肚兜交給小人,讓小人找準機會往這位大人身上潑茶水,再趁機將肚兜在地上。他給了我三十兩銀子,說事成之后會再給我五十兩。小人想攢錢娶妻,便應了?!?/br> 柳桑寧微微一挑眉,竟是他扔下的,這招栽贓嫁禍玩得倒是得心應手。 “指使你的人是誰?”王硯辭又問。 阿狗連忙回答:“小人不知他姓名,但那日他是與各位大人一塊兒來用膳的,就坐在那間廂房中!” 聽到阿狗這么說,屋子里有短暫的安靜。徐盡歡有些擔憂地看向柳桑寧,可柳桑寧的表情卻屬實算得上平靜。她早就已經猜到幕后黑手是像胥科的人,聽到阿狗的話她一點兒也不意外。 王硯辭也撇頭看向柳桑寧,柳桑寧與他對視一眼,隨后開口問阿狗:“你可記得他具體坐在哪個位置?” 阿狗努力回想了一下,有些不確定道:“我當時太緊張了,沒太留意。但應該是進門右手邊……好似是坐在這位大人的斜對面?!?/br> 「這位大人」自然指的是徐盡歡。 “斜對面……”柳桑寧呢喃一句,她想要將當時的座次回想起來,可怎么想也想不起來具體的排序。但她隱約記得,徐盡歡對面似乎是李慶澤等人。 想到李慶澤,柳桑寧臉色越發難看。這人本就從一開始就不喜歡她,瞧不上她,這會兒莫不是又怕她成功通過考核,讓他被淘汰的概率變大? 這么想著,柳桑寧又覺得不對。李慶澤的水平算得上是實習像胥里中等偏上些的,應該不至于如此懼怕自己考核通不過? 這時聽到王硯辭問:“若是叫你指認,你可還記得對方的模樣?” “記得,記得!”阿狗趕緊回答,眼里閃著說不出的光芒,像是看到了什么新希望。 問完阿狗,明月樓的伙計也被提溜上來,扯了嘴里的布。他張開嘴巴就想嚎,但也被柳桑寧一眼看穿,她在他嚎叫之前就先幽幽開口:“鴻臚寺規矩,在此工房大喊大叫之人,杖責二十,去礦場干苦力一個月?!?/br> 于是就見伙計立即將自己的話憋了回去,深深吸了口氣,好似怕會又不小心嚎叫出聲。 見他安靜下來,柳桑寧直接問:“我貼身的衣物,可是你偷的?” 那日負責他們廂房的伙計就是他。 伙計嚇得面色蒼白,頭搖得像是撥浪鼓,手還不受控制地搖擺著:“不不不!客官不叫,小人不敢擅自進去?!?/br> “若不是你,那會是誰?”柳桑寧冷冷道。 豆大的汗珠從伙計額角落下,可他連抬手擦一下都不敢。他悄悄抬眼,卻對上柳桑寧一雙冷若冰霜的眸子,他莫名就心顫了一下。于是拼了命似的回想,試圖找到蛛絲馬跡。 不料,卻還真叫他記起來一些事情。 他小心翼翼道:“或許的確是有人進過客觀的廂房……” “此話怎講?”王硯辭問。 伙計深吸一口氣,道:“我上樓時,曾撞見過百香樓的夢燕娘子似乎從大人們的廂房中出來……” “夢燕?”這人又是誰?柳桑寧對她毫無印象。 伙計見柳桑寧表情,便心下了然,于是乖覺地介紹道:“夢燕娘子是百香樓的姑娘,雖說不如頭牌,但也是除頭牌外極受歡迎的娘子了。那日我上樓正好瞧見她,她看起來是剛從大人們的廂房出來。我當時還隨口問了一嘴,她卻只說見到故人寒暄幾句罷了。隨后,她便進了自個兒的廂房?!?/br> “你是說,那日她其實是在另外一間廂房里?”柳桑寧捕捉到了重點。 伙計點頭:“是的,那日的廂房是一位郎君所定,夢燕姑娘是他的客人。兩人在咱們酒肆吃飽喝足后才走?!?/br> 王硯辭突然問:“你見到她的時候,大約是什么時辰?” 伙計偏著腦袋自己想了好一會兒,最后搖搖頭:“不太記得了。不過,那會兒三位大人都已經喝醉了,正東倒西歪地在榻上。小人只推開一條縫瞧了眼,之后再也沒進去過?!?/br> “你是說,我們那時候已經醉得睡著了?”柳桑寧接著問。 伙計點頭,表示確實如此。 柳桑寧與王硯辭對視一眼,徐盡歡也看向了柳桑寧,只可惜,她并未發現。 王硯辭對柳桑寧輕輕頷首,隨即柳桑寧問伙計:“你可還記得那位定廂房的郎君的模樣?可認得他?” 伙計連連點頭,說道:“記得的。那郎君應是鴻臚寺之人,他來時雖外頭是尋常的男子衣裳,可他上樓時,衣擺下露出來的分明是鴻臚寺的吏員服!” 伙計說得信誓旦旦,頗有種你若不信我可以以死證清白的意思。 “又是鴻臚寺之人?!毙毂M歡在一旁都忍不住念叨出聲,“會是誰呢?” 他自己嘀咕完這句,便立即看向另外兩人:“要不要現在就帶他們去指認?” “還不行?!绷幾约壕统雎暦駴Q了這個提議,“現在都還只是懷疑,最關鍵的貼身衣物是如何丟失的,還沒能確鑿。得等這一點弄明白了,才能叫他們去指認?!?/br> 王硯辭點頭表示同意,于是他叫長伍將人押下去,然后對兩人說道:“等下值后,我們去百香樓見見這位夢燕娘子?!?/br> 第68章 求錘得錘 因著距離第二輪考核所剩日子不多,鴻臚寺像胥科內的氛圍本就緊張。再加上柳桑寧與徐盡歡出了這檔子不光彩的事,氣氛便越發壓抑起來。 用午膳時,袁碩三人坐在一處,他們選的是靠窗的角落,故意與其他實習像胥們離得遠一些。 顧安掃了眼膳房,沒有看見柳桑寧與徐盡歡的影子。他小聲道:“你們說,柳桑寧與徐大人到底是怎么回事?真的假的?” 袁碩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而是道:“你還是先好好準備第二輪的考核,若是出了紕漏,如何同大人交代?你可別忘了,咱們來鴻臚寺做這像胥是為了什么?!?/br> “放心吧,自是沒忘的?!鳖櫚矇旱吐曇?,“等咱們成了正式的像胥,便能進甲庫。到時候咱們人多力量大,定能從甲庫里替大人找到當年之事的蛛絲馬跡的?!?/br> 大雍的甲庫是整個朝廷的檔案庫,這里頭不僅有各個官員的所有檔案,還有長安每年發生的一些事件的記錄。二十二年前的那件慘案雖然被朝廷要求老百姓三緘其口,誰也不許再傳??勺鳛楫斈昴前戕Z動的大案子,定是會記錄下來存檔的。 藺家安在一旁輕嘆一口氣:“若不是大理寺與刑部關于當年之事的記錄都被封存起來,咱們也不用拐彎抹角地進鴻臚寺?!?/br> 王硯辭當官十二載,自是想辦法去探過大理寺與刑部的檔案閣的,只可惜毫無收獲。若不是無意中聽人提及甲庫,只怕就連王硯辭自己都想不到甲庫里或許還留有一份當年的記錄。 甲庫這地方,非朝廷正式官員不能進入,進入之后,檔案的調取也是有限制的。官階低的官員能調取的檔案有限,許多都夠不著。七品以上,才稍稍寬松一些,越往上自是調取的權限越大。 袁碩沉吟片刻后,道:“咱們即便通過考核,也只不過是九品小官,能看的檔案有限。但好歹能進入甲庫,只要能進去,咱們便想辦法去拿到更多的檔案?!?/br> 說到這兒,他輕輕嘆了口氣:“原本以為柳桑寧應當能爭個七品,還想著等考核通過后,拉攏她為大人辦事。如今她這樣的情況,能不能留在鴻臚寺都難說了?!?/br> 正說著,遠處李慶澤三人用完了膳,起身往膳房外走。他身旁的劉赟,這兩日是越發地巴結他。就像是篤定李慶澤定能通過考核,日后還會步步高升一般。 一旁顧安嗤了一聲,小聲嘟囔:“我看他們三個定是最高興的,若是柳桑寧真被趕走了,他們三個就都安全了。唉,若柳桑寧真是以這樣的由頭被趕走,那她日后的名聲可就……” “別說這些,吃飯吧?!痹T出聲阻斷了顧安繼續往下說。 但袁碩三人未曾料到,等他們用過膳回到像胥科時,王硯辭柳桑寧與徐盡歡三人,竟都出現在實習像胥的工房里。 實習像胥們一個個都忐忑不安起來,互相看了彼此一眼,有些不明白王硯辭他們這是要做什么。旁邊工房里的老像胥們,也有人大著膽子探頭過來看。 王硯辭卻只淡淡說了句:“所有人,都去外面院子里?!?/br> 這話不僅是對實習像胥們說的,也是對老像胥們說的。大家得令,一個個不敢吱聲趕緊去了院子里,自發地站成了左右兩支隊伍。 柳桑寧與徐盡歡則是隨王硯辭到了走廊下,他們倆退到一旁,等著王硯辭繼續。走廊里不知何時放了一把椅子,此刻王硯辭自顧自地坐下。 “今日將大家召集在此,是為了前幾日徐大人與柳像胥之事?!蓖醭庌o坐在椅子上掃視著院子里的像胥們,見人群有些許sao動,他繼續道,“此事誤會極大,但好在已經全部查清。原本想著,既是案子,定是要交給有司衙門處置??赊D念一想,這事關咱們鴻臚寺的顏面,與其鬧到他處,不若自行處置?!?/br> 王硯辭這么一說,不少人心都跟著提起來。有些人則是覺得有些興奮,一雙眼睛一個勁兒地往柳桑寧與徐盡歡身上瞟,好似已經篤定他們倆定是有什么。雖說王硯辭已經作保,說那日他與柳桑寧在一起??烧l知道是不是有什么王硯辭如今才發現的真相呢? 王硯辭也不管眾人心中如何想的,他折扇往手里一拍,發出一聲悶響,不一會兒就見長伍拎了兩個人上來,正是那兩個伙計。 王硯辭看向他們:“一個一個來說吧?!?/br> 兩個伙計心中了然,今日他們若不能唱好這出戲,只怕是日后難有安穩日子。于是一前一后將自己知道的全說了出來。不僅說了經過,還自行添加了許多細微的細節,讓人聽著更加有畫面感。 一開始像胥們還不曾在意,可聽著聽著,一個個不由身子都站直了些,耳朵也都豎起來。等聽完兩人的話后,顧安忍不住說了句:“天爺呀,這分明是有人想要栽贓陷害??!” 袁碩瞥了顧安一眼,卻也跟著道:“這般手段,實在惡劣!那人究竟是誰?!” 王硯辭這會兒才對底下兩個伙計說道:“你們看看,你們見過的那位郎君,可在此處?” 兩個伙計一聽這話,趕緊抬起頭來仔細看去。人群中,不少人伸長了脖子,想去看他們到底會盯著誰。于是這種時候,下意識低下頭的人就顯得分外的顯眼了。 大家都不等伙計指認,目光就都落在了劉赟身上。 一旁李慶澤變了臉色,往旁邊跳了一步,大聲道:“是你?!” 劉赟頓時慌張擺手:“不是我,不是我!別胡說!” 說話間他抬起了臉,兩位伙計頓時眼睛一亮,指著劉赟道:“王大人,就是他!” 劉赟幾乎是同一時間就渾身發軟,可他這會兒還沒有丟失理智。他立即朝著王硯辭的方向跪下,喊道:“王大人,我是冤枉的!我沒有見過他們,根本就不知道他們說的那些是什么,更沒有拿銀子去叫這位跑堂做污蔑之事!他們不過是胡亂指認,見有人懷疑我,便說是我,他們只不過是想在大人跟前,早些將此事了結罷了!” 這話說得如泣如訴,就像是受了天大的冤枉一般。 劉赟哭得用手直抹眼淚,道:“王大人,不能僅憑他們一面之詞,就定我的罪??!凡事都講究證據!” “證據……”王硯辭將這兩個字說得有些輕飄飄的,卻又很是意味深長,“那便叫你看看。長伍,將人帶上來?!?/br> 不一會兒,長伍便領著一個五官秀麗的女子從一旁過來。那女子身姿妖嬈,臉卻透著一股子純凈,她眉目一動,便像是在勾人。 她看向劉赟,眼波流轉,劉赟卻在看到她的瞬間臉上血色褪去,變得刷白! 女子不是旁人,正是夢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