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等馬車在鴻臚寺門口停下,王硯辭忽然開口道:“柳像胥,你沒有讓我失望?!?/br> 停了一下, 王硯辭起身推開馬車門往車下走,身子剛探出去,他忽地轉頭又道:“你這樣很好?!?/br> 柳桑寧直到用午膳時,也不知道王硯辭到底是在夸她,還是在反諷。 吃飯的時候她也是一邊吃一邊思考,應該……是夸她吧? “喲,這不是像胥科的柳像胥嗎?”一道男聲忽然插了進來,柳桑寧抬頭去看,發現是與徐盡歡有過不快的盧大人。 柳桑寧不知道盧大人想說什么,只沖他禮貌頷首,算是打過招呼了。 盧大人卻端著碗在她對面坐下,看著她的眼神里有些不懷好意。接著便聽他諷刺道:“柳像胥不是犯了案子被關押進大理寺了嗎?怎的這會兒還能坐在鴻臚寺的膳房用膳?哦,聽說你是跟王大人一起來上值的,莫不是走了王大人的關系,叫他保你出來?” 說完,他又噼里啪啦接著說:“不愧是四品編撰的女兒,有個官階高的阿耶就是不一樣。即便再覺得你這個女兒丟臉,也得豁出老臉救你不是?” 柳桑寧看出來了,這家伙就是看她不爽,故意來找茬的。 她將筷子一放,看著他似笑非笑,反問道:“怎么,盧大人這是覺得自己的阿耶不中用,沒能給你鋪一個平坦仕途,在這兒抱怨呢?” 沒等盧大人反駁,柳桑寧又道:“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既是如此,盧大人也不該太過于苛責家人才是?!?/br> 此話一出,在膳房里吃飯的其他人聽了,忍不住撲哧笑出聲。 “你!”盧大人徹底變了臉色。 第56章 關鍵人物 “你!”盧大人臉色奇差,他氣得眼睛瞪得都快掉出來,一只手指著柳桑寧。 柳桑寧則是淡定地吃下最后一口飯,又用帕子擦了擦嘴,道:“盧大人,鴻臚寺乃我等上值之地,你如此行徑實在有辱斯文。這事兒就算是鬧到了吏部,也只會記你一筆?!?/br> 說完她向前傾了一些,壓低聲音,用只有她與盧大人兩人能聽見的音量說道:“你將我阿耶說得如此手眼通天,竟還能讓王大人替他辦事將我保出來。那你說,若是鬧到吏部,我阿耶豈不是有本事讓你吃癟讓我無事?” 盧大人臉色變了又變,他咬牙切齒道:“你阿耶不過一個崇文館編撰,還想指使吏部?做夢吧!” 柳桑寧忽然沖他一笑,盧大人瞬間感覺到不妙。下一刻就見柳桑寧怒氣沖沖站起來,大聲反駁道:“盧大人,你這話說得好生有趣!你嘴里口口聲聲指責我阿耶指使了王大人與大理寺卿魯大人。如今又說我阿耶不過一個小小編撰指使不動吏部。難道盧大人是覺得,咱們鴻臚寺與大理寺,都比不過吏部?還是覺得王大人盧大人都不如吏部侍郎?!” 像他們這種官階的考核評定,一般來說由吏部侍郎復核便可。 柳桑寧一石激起千層浪,頓時膳房里不少鴻臚寺的官員便都對盧大人露出不滿之色。他們都是鴻臚寺的官員,自然是不樂意低人一等的。更何況,吏部侍郎的官階比鴻臚寺卿與大理寺卿都要低,怎能拿到相比? 盧大人霎時明白,他這是著了柳桑寧的道了。 他氣得面紅耳赤,他想要解釋自己不是這個意思,可周圍人的目光讓他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他只能狠狠瞪了柳桑寧一眼,壓低嗓子說道:“你算計我!” 柳桑寧卻懶得再搭理他。 她走出膳房,迎面遇上了徐盡歡。 徐盡歡將柳桑寧上下打量了一下:“我剛聽說你與盧大人在膳房吵起來了?沒事吧?” “無礙?!绷幫白?,徐盡歡趕緊跟在她身旁,他低聲道,“今日王大人來了鴻臚寺后,沒多久就出去了,可是線索上有了什么進展?” 柳桑寧將他拉到一旁:“那信我與王大人已經破解,若不出意外,今日便會有結果?!?/br> 徐盡歡還想問些什么,可身后已經有像胥科其他人走過來,于是兩人只好停住這個話題。 袁碩從后頭上來,看向柳桑寧:“柳像胥,還有幾日便是考核之日,你準備的如何?” 柳桑寧笑了笑,道:“從進鴻臚寺開始我便一直在準備了?!?/br> “那看來是胸有成竹了?!痹T笑了下,一旁顧安問道:“柳像胥,你如今深陷刑案,若是不能在考核之日前破案,是不是就不能參加考試了?” 柳桑寧道:“這件事便要看大理寺與刑部案子查得如何了?!?/br> 說完這些,柳桑寧也不再多說什么,袁碩等人見狀便不再詢問。 在他們身后不遠處,李慶澤三人看著他們,臉上神情復雜。一旁劉赟說道:“不知這次她攤上的是什么案子,王大人竟還愿意去保她出來。不過若是案子不破,我看她是留不下來了?!?/br> 李慶澤聽得眉頭一皺,說道:“她留不留下來與我們無關。但她至少是有真本事的,若是像胥科少了她,倒也是失去了一位人才?!?/br> 劉赟與另外一位跟班對視了一眼,誰也沒有說話。 信上交易的時間是在傍晚,那會兒是梨園最熱鬧的時候。 梨園是一個提供人吃飯喝酒,又還能看戲的戲園子。一般到了傍晚,便是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不少人會拖家帶口的來梨園看戲吃飯,且這里的價位分為三六九等,不同價位均有其受眾。就算是普通老百姓,也能帶著人來大堂里坐一坐,看看戲臺上的戲。而那些有錢人,則是去二樓的廂房里。不僅無人阻擋視線,還能有獨立的屋子,說什么吃什么都隨意,不會叫人發覺。 但哈里耶藏著的信上所言,與對方接頭卻是在大堂。大堂也分散座與雅座,這人倒是選了張雅座。屆時街頭便直接去雅座,若是讓店家上熟花生,那便是事情談成了,立即去拿貨。若是上生花生,那便是未談妥,還得繼續再談。 王硯辭自是將事情同魯深元說了個清楚,讓他與刑部聯手,前去將人抓捕歸案。不論今日接頭之人上的是熟花生還是生花生,都是要往大牢走一趟的。 等他從吏部回來時,柳桑寧正在整理近日的公文。她神色認真,連他到了門口都未曾察覺。 王硯辭便就這樣站在門口觀察了一會兒。好似自他認識柳桑寧起,她做事一直都是這般認真的。不論交給她做什么,她都求做到最好。就算是袁碩等人,算得上是他一手栽培,也不會如柳桑寧這般做事讓他覺得滿意。 他邁步而入,故意弄出些聲響,柳桑寧這才發覺他回來了,立即抬頭臉上帶笑問他:“王大人,如何?” “放心,此事魯大人定會好生去辦?!蓖醭庌o在自己桌案前坐下,他伸手一摸,發現他的書案與往常一樣,被人擦拭得很干凈。他嘴上什么都沒說,心里面卻對柳桑寧越發高看一眼。 到了這種時候,她自己前途未卜,甚至連生死都未卜,她卻還能將應承過的事說到做到,很是難得??上?,她生為女子,注定要比男子少許多機會。 柳桑寧聽到王硯辭的話,這才將一顆心放回肚子里。只是她還是忍不住道:“若是能親自去將那兇手抓回來就更好了?!?/br> 這話她只敢小聲嘀咕,不敢真的說與王硯辭聽。 隨著時間推移,越接近信上約定的時間,柳桑寧便越有些坐不住。她在心里不斷告誡自己要靜心,可這畢竟關系到她的生死,又哪能真的置之事外呢? 王硯辭感覺到她的坐立難安,頭也沒抬,說道:“不論今日如何,有我在,定能保住你?!?/br> 柳桑寧愣了下。她細想了一下王硯辭這話,他的意思莫非是……不論能不能抓到真兇,他都會在皇帝跟前保住她的性命? 若真是如此,那她可就真欠了他天大的人情??伤譃楹稳绱藥退?? 柳桑寧想問,可這會兒長伍卻從外頭腳步匆匆進來,他瞧著額頭上都滲出了些許汗珠,瞧著像是一路跑過來的。他直接走到王硯辭身邊,湊到他耳邊,低聲道:“少爺,找到了當初隔壁那戶人家的兒子,他近日上長安,這會兒去了梨園,說是要去看梨園新出的戲。他酒后與人說,他知道二十二年前的一件大案,他目睹過行兇之人?!?/br> 王硯辭面色巨變,他立即站了起來,身子竟還踉蹌了一下。 長伍一把扶住,這動靜引得柳桑寧立即看了過來。在她不解的目光中,王硯辭壓下心頭的情緒,鎮定淡然說道:“我有事需出去一趟,你下值后坐我的馬車回百官齋,回去后便不要再出門?!?/br> 柳桑寧有些呆呆地點頭。 王硯辭大步往外邁,可走到門口時,他忽然頓住腳步,說道:“下值后你坐馬車去我府上,以防有變?!?/br> 還沒等柳桑寧問會有什么變,王硯辭就已經大步離開了。柳桑寧忍不住走到門邊看去,只見他腳步匆匆,像是遇到了什么大事。 柳桑寧不由斂眉,心里面有些不安地打鼓,有些替王硯辭擔憂起來。 不知道為何,她總覺得,王硯辭像是在心底深藏了什么東西,可也不愿叫人觸。她曾經想問,可又難免膽怯,怕遭到拒絕后反而讓他遠離了她。 她不由在心里道:王硯辭,你若有事,會愿意讓我幫你嗎?“ 第57章 抓住了 王硯辭抵達梨園時,梨園的大堂里坐滿了人。 刑部與大理寺的人占據了二樓觀察一樓雅座的最佳位置的廂房,王硯辭則選擇了最隱秘最無人打擾的廂房。 他一進廂房,便有人來報:“主子,那人就在下面大堂的雅間,咱們的人裝作請他喝酒,一直將人留在那兒?!?/br> 廂房對著戲臺子的方向,是可以全部打開的門,這會兒正敞開著,方便廂房里的客人能夠看到戲臺子的全貌。 戲臺上,伶人已經上臺,開始嗯嗯呀呀地唱起來。 王硯辭瞥向一樓的雅間,便見一個穿著青色棉麻長袍的男子正與人一邊說笑一邊喝酒,好不快活。瞧他眉眼活絡得很,也不知道是在說什么。 “他都說了些什么?”王硯辭問。 下屬立馬回答:“他說二十二前,他就住在主子一家下榻的宅院的隔壁。當天長安城里在過節,他家里人都出門了,只有他因為拉肚子所以沒敢出門。他聽到隔壁傳來響動,就偷偷搭了梯子爬到墻頭看。然后就見到一個人從屋子里踉蹌著出來,一路往門口走去?!?/br> 王硯辭聽得握著折扇的手一緊,他道:“叫他過來回話?!?/br> “少爺,要不要帶回去審問?這里人多眼雜?!遍L伍提醒道。 王硯辭卻搖了頭:“不妥,帶出去難免容易被人瞧見,反倒引人懷疑。倒不如就在這兒,趁著人聲嘈雜,將想問的問了?!?/br> 頓了下,他又問:“隔壁廂房……” 還沒等王硯辭說完,長伍立即道:“少爺放心,隔壁廂房也叫咱們的人包了下來,不會有別人。等會咱們會有幾個兄弟過去大聲喝酒說話,想來定能蓋過咱們屋子里的聲響。 聽得長伍這么說,王硯辭這才放下心來。 那下屬有些擔憂道:“主子,那人好酒,幾杯酒下肚感覺就能跟人掏心掏肺。不過他酒量不大好,酒品也有些差,需得多忍耐些。而且……他那些話聽起來也像極了酒后說大話,是真是假還沒法確認?!?/br> 下屬這是怕王硯辭對那人希望過大。 “無妨,先將他帶來?!蓖醭庌o說完,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壓下心頭的那股沖動。 下屬應下,不一會兒就將人帶來了。 這人還是第一回 上二樓的廂房,他不免東瞧瞧西摸摸,稀罕的很。王硯辭使了個眼色,長伍便請人坐下,倒了杯醇香濃郁的酒。 “你說你親眼見過二十二年前慘案的行兇者?”王硯辭也不跟他繞彎子,單刀直入問出了口。 男人名為賴大頭,這會兒酒香味飄到了他鼻子里,他端起來抿了一口,覺得好喝又全部喝了下去。他眼睛微瞇,瞧著十分滿足的模樣。 “好酒??!”賴大頭感慨??刹]有回答王硯辭的問題。 長伍在一旁倒是很有經驗的模樣,他立即又給他倒了杯酒,并笑著說道:“賴兄弟,我們這兒好酒管夠,只要你能回答出我家主子的問題?!?/br> 怕他不信,長伍還從一旁箱子里拿出幾個酒壇,每個都揭開蓋子給賴大頭聞了一下,只勾的他心癢癢。 賴大頭這樣的酒鬼眼睛都看直了,他想也沒想就直接說道:“我當年的確就是看到了那個行兇者。我記得,他頭發是綁了許多簇小辮兒在頭頂,上面好像還墜著什么花或是某種首飾?” “還有呢?”王硯辭將其中一壇酒遞過去,幾乎是希望他可以不要停。 賴大頭接過酒,迫不及待喝了一口回答道:“還有?我想想啊。他好像背有些佝僂,像是一個駝子?!?/br> 駝子是對駝背之人的稱呼,一般會被成為駝子的人,都是背部有一塊明顯的突出,就像是背著一坨東西似的。 王硯辭擰眉,他努力回想著二十二年前那天發生的事情,他在柜子縫隙里看到的景象??伤灿洸淮笄宄?,那人到底是不是駝背。當時母親和jiejie的尖叫聲環繞在他耳邊,他太緊張太害怕了,后來注意力又被他背后的文身所吸引,到最后,他印象最深刻的便是那道文身。 “你確定是駝子?”王硯辭緊盯著賴大頭問道。 賴大頭將手中的一壇酒一飲而盡,打著酒嗝說道:“我確定!我絕對沒看錯!就是一個駝子!對了,他好像……缺了一根手指?!?/br> 這句話讓長伍也有些激動起來,這可是非常明顯的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