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等下了值,便有庶務科的同僚將鎖匙交予柳桑寧,仔細交代了她的屋子是哪間后,便也下值了。 柳桑寧出了鴻臚寺的大門,轉身上了自家的馬車。馬車上,一大半的位置都放著她的行李,她對車夫說道:“去百官齋?!?/br> 車夫領命,立即往百官齋駛去。 當柳桑寧在百官齋找到自己房間開始收拾時,柳青行也回到了家中。 一進家門,他坐下不久,就有仆從前來送信。 上頭寫著:父親大人親啟。 竟是柳桑寧給他的信。 第13章 柳府雞飛狗跳 柳青行眼里閃過「果然如此」的神色,覺得他這個小女兒向來鬼點子多。如今竟是想用寫信的方式來獲取他的原諒了。 但他還是拆開來看,溫氏在一旁探了探頭,卻沒瞧見寫了什么。只是等她再看向柳青行時,發現他臉色越來越黑。 柳青行黑著一張臉,用力將信摔在了地上! “豎子!”他咬牙切齒罵了句,這回連溫氏都遷怒上了,“看你們教出來的好女兒!” 溫氏被吼得一哆嗦,有些小心翼翼問:“郎君怎么發這么大火?阿寧寫了什么?” “你自己看!” 溫氏心中覺得不妙,彎腰將地上的信撿起來,看了一眼只覺得兩眼一黑。她手都抖了一下,著實沒想到柳桑寧膽子竟是這么大! 她不光在信上說自己憑本事進的鴻臚寺,不會輕易放棄,還叫柳青行去退了與徐家的親事。不然她就要穿著官服去徐府門口多晃悠幾次,好叫徐家的人瞧瞧她究竟是如何拋頭露面的! 溫氏心里也沒忍住罵了柳桑寧兩句,覺得她實在是過于莽撞。即便是想要留在鴻臚寺當官,如今也有了一個月的緩沖時間,徐徐圖之不好嗎?非要這樣刺激她父親,這不是把自己往絕路上逼嗎? 果不其然,柳青行也不等溫氏發表意見,直接就沖著送信的仆從說道:“傳我的話,即日起柳桑寧不許再住在家中。她既這般想去外頭,那就讓她滾出去!” 吼完,也不等旁人開口,又補充:“現在就去跟她說,叫她滾出去!” 仆從一臉為難,柳青行見了更惱火了:“怎么了?我的話不管用了是不是?!” “郎主,已經滾了?!逼蛷谋锪撕靡粫翰疟锍鲞@么一句。 柳青行一怔:“什么?” “二姑娘已經從家里頭搬出去了?!逼蛷睦蠈嵒卮?。 這下連溫氏都有些驚訝:“她今日不是去鴻臚寺上值去了嗎?沒聽聞她要搬出去住啊?!?/br> 仆從一臉難色:“回郎主、夫人的話,二姑娘今兒個一早就將包袱都收拾好,說是從今日起就要住在百官齋,不回府上住了?!?/br> 所以眼下可不就是已經「滾」了嗎? 柳青行只覺得眼前一黑,竟往后跌坐在椅子上,驚得溫氏與伺候的人團團圍住,忙去叫郎中來看看。 崔氏這會兒則躲在自己的小院兒里不去觸霉頭,聽聞此事后,崔氏先是輕笑一聲,隨即又不免有些擔憂。 “我這女兒萬般都好,就是太大膽,有事做事難免冒進,也不知是好是壞?!?/br> 一旁伺候的丫鬟銀環說道:“小娘從前不是說,女兒家膽子大些,將來也不怕受欺負些嗎?婢瞧著,咱們二姑娘這樣正好。女子為官本就不易,二姑娘膽子大,沒準真能闖出一番天地來?!?/br> “但愿她能?!贝奘险f著不由看向窗外的天空,星星掛滿夜空,每一顆都在閃耀,“女子在世,若也能綻放自己的光芒,也不枉來這人世間一遭。但愿我的女兒運氣比我好,心志比我堅韌,能依著自己的心活下去?!?/br> 銀環聽得有些心酸,她給崔氏倒了杯茶,說道:“二姑娘一定可以的?!?/br> 崔氏傷感了一會兒,然后又恢復如常,她對銀環道:“阿寧如今這一封信遞到郎主跟前,郎主是個投鼠忌器的性子,他怕阿寧做出更出格的事情真壞了兩家情誼,只怕這兩日就會去跟徐府退親了。叫咱們院兒里的人這幾日都少出去,遠離些主院那邊?!?/br> 頓了下,崔氏又道:“明日就幫我去夫人那兒告罪,就說我病了,接下來幾日恐怕都不方便去跟她請安了?!?/br> “是?!?/br> 與此同時,柳桑寧在百官齋的屋子已經收拾妥當。 因著就她一個人住,庶務科的同僚給她安排的是一個靠邊的單獨隔出來的小院兒,里頭有一間是堂屋連著一個里間,那里間擺著一張床和一套桌子椅子,便是寢屋了。除此之外,竟還有一間小廚房以及獨立的茅廁。 庶務科的人還告訴柳桑寧,她若是有需要,還能帶伺候的人過來住,但只允許帶一人。柳桑寧已經拿定主意,叫春濃來陪她住百官齋。若是有什么事,身邊以后個人也好照應。 晚膳柳桑寧是在外頭餛飩攤上吃的小餛飩。她在家時,每個月的月例銀子不多,攢了些錢便拿去買書,身邊剩下的銀兩并不多。這次搬出來住,還是崔氏給她添了些體己錢,堪堪也才湊了三十貫錢傍身。所以她心中清楚,在鴻臚寺下個月發俸祿之前,她可得省著些花。 說到俸祿,柳桑寧便想起今日庶務科的人說過,像他們這樣的實習像胥,每月只有十兩銀子的俸祿,外加兩石祿米,別的就沒有了。當時李慶澤幾人就變了臉色,只因這俸祿實在低微,有些生意好的館子里跑堂的伙計一個月的工錢都不止十兩銀子。 當時她還聽到劉赟嘀咕:“九品官每年俸祿少說也有個八十兩黃金,五十石祿米,更別說還有絹和布了。怎么咱們這么少……” 這話庶務科的人聽到了瞥了他一眼,有些不悅道:“你們如今雖是進了鴻臚寺,但也還不算正兒八經的進了鴻臚寺。等你們過了三個月后的考核,評了品級,自是可以拿到黃金百兩的俸祿。不過,想要拿到品級,那得拿到甲等考核,精通四門番邦語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br> 不過庶務科沒說的是,即便拿不到甲等。但凡能達到最基礎的要求,留下來那也是正兒八經的像胥,待遇上雖比九品像胥差一些,可卻比底下那些吏員們強多了。 眼下,柳桑寧坐在院子里吹著涼風,手邊擺了個小火爐,里面添了炭火,上頭架著一個燒水壺,正準備燒一壺熱水來泡茶。 她看著天空思緒有些發散,一會兒想像胥科里的事兒,一會兒又想到柳家,不知道家里今晚上會是何等情形,父親看了她的信也不知會不會去徐府退親。 腦子里亂七八糟想了一通,忽然卻聽到有琴聲傳來。 那琴聲不同于她聽過的女子撫琴的悠揚婉轉。反倒是透著幾分勁松鐵骨之意,可那曲調卻又柔美動聽,竟讓柳桑寧感受到了一種矛盾之美。 而且,這琴音怎么聽著有些耳熟?仿佛曾經在哪也聽到過。只可惜柳桑寧想了老半天,也記不起來在哪聽到過。 “這琴聲怎么聽著像是從隔壁傳來的?”柳桑寧喃喃自語了一句。 她的小院兒右側是一堵隔絕外界的圍墻,柳桑寧還不知道圍墻另一邊是何處,又是何模樣。這會兒琴音裊裊,倒是勾起了她的好奇。 柳桑寧看向圍墻,圍墻附近種著一棵銀杏樹。如今樹干粗得柳桑寧兩只手才堪堪抱住。她想了想,便朝著那銀杏走去。 等走到了銀杏樹底下,她擼起袖子,忽地往上一蹬跳到了樹上,竟熟練地往上爬去,不一會兒就爬到了樹杈處,剛好夠她蹲著看圍墻那頭的景象。 她這才發現圍墻另一頭竟也是一座宅院,里頭的景觀布置比起她這個小院兒不知好了多少倍。景色雅致,叫人瞧著舒心。 稍遠處有一座涼亭,她隱約看到涼亭內有一人坐著,正在撫琴。 柳桑寧越瞧越眼熟。她眼力好,就這么定睛看了好一會兒,眼睛逐漸瞪大,驚得倒吸一口涼氣。 這、這不是王硯辭嗎? 這圍墻另一頭,竟是王硯辭的府???! 而且他撫琴竟如此動聽! 柳桑寧一時間竟不知是該先驚訝王硯辭住在她隔壁,還是該先驚訝王硯辭撫琴如此厲害。 庭院中,王硯辭似感覺到有人朝自己看來,他抬頭看去,手中琴音便斷了。 只是目光所及之處,他卻沒有瞧見半個人影。只是再仔細瞧。那高出圍墻一大截的銀杏樹的樹枝,似乎晃動了好幾下。 他眼尾微挑,心里頭大約也明白了。想了想,他起身回屋,卻將琴留在了涼亭里。 而銀杏樹下,柳桑寧躺在地上,好半天沒起來。她方才怕被王硯辭看到,著急下樹,結果卻不小心一腳踩空摔了下來,倒是讓她比正常下樹要快了許多。 她撫了撫胸口心想:王硯辭應該沒看到她吧? 等她洗漱完回到寢屋就寢時,腦子里還忍不住想著,如王硯辭這般會徇私舞弊之人,居然還能彈出此等清雅之音??磥磉@王硯辭在附庸風雅這一事上,也頗有造詣。 王硯辭進屋后叫來長伍。 “少爺,有何事吩咐?”長伍頗有些嚴肅。 平日里王硯辭撫琴時最不喜歡人打攪,無事也不會叫人近身伺候,只喜歡一個人待著。畢竟他撫琴頻繁,就表示離故人忌日不遠…… 王硯辭手指在桌面輕敲兩下,吩咐道:“明日叫人去將百官齋圍墻邊那棵銀杏砍了?!?/br> “啊、???”長伍愣住,他沒想到居然會是這么個事兒。 他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為何呀?” “麻煩?!?/br> 王硯辭丟下這句,便表示自己要回屋去睡,叫長伍退下。 長伍離開時還是一頭霧水,那銀杏樹好好的在那兒都已經有十數年,少爺搬進來后也從未覺得那銀杏樹礙眼過,怎么今日突然就瞧它不順眼了? 第14章 新的挑戰 次日王硯辭去上值,卻見長伍拎了把大斧頭。他眉頭一擰:“你這是做什么?” 長伍撓了撓腦袋,說道:“去砍樹?!?/br> “砍什么樹?”王硯辭不解。 長伍微微瞪大眼睛:“少爺你忘了?昨兒個晚上你叫我今日去百官齋將圍墻那兒的那棵銀杏給砍了?!?/br> 王硯辭腳步一頓。 他不由想起昨晚上見到的銀杏樹枝微微晃動的畫面。仿佛看到柳桑寧從樹上驚得掉下去的模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嘴角輕輕上揚,將長伍看得有些稀奇。 少爺這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心情變好了?難道砍樹這么令他開心? 還沒等長伍想明白,就聽見王硯辭道:“罷了,草木無辜,留著吧?!?/br> 長伍又撓了撓腦袋,不砍了?少爺真是善變。 王硯辭走了兩步又停下,轉身看向長伍,盯著他手中那把斧頭看了好幾眼,然后輕斥道:“就算要去砍樹,又何須你拎著斧頭去?你囑咐下去,自會有人去辦,叫人瞧見你拎著斧頭與我同去上值,成何體統?” 長伍這會兒也反應過來,立馬將斧頭往旁邊一扔,又給一旁仆從使眼色,仆從立即拿著斧頭麻溜就退了下去。 王硯辭輕哼一聲,長伍從善如流:“絕對沒有下次了?!?/br> 聽到長伍保證,王硯辭這才又轉身往馬車走去。長伍悄悄拍了拍胸口,心道臨近故人忌日,少爺脾氣果然不好了。 等王硯辭來到鴻臚寺的工房,一進門他就聞到一股不同于平日里的香氣。 定睛瞧去,便見他書桌旁的木架上擺著的從來沒用過的香爐竟飄出陣陣白色的煙霧,竟有種縹緲虛無之感,可充斥著房間的淡淡清香又告訴王硯辭,這是真實存在的。 再看窗臺,透著微微濕潤,一看就知道是被人剛擦過不久。 放在窗臺下的綠植也澆了水,這是幾盆建蘭,乃是王硯辭上任鴻臚寺卿時,鴻臚寺幾位下官送的賀禮,被他隨意地擺在窗臺下,想起來時才記得澆水。灑掃婆子是個粗人,并不懂侍弄花草,三五日來打掃時也經常忘記澆水。是以這幾盆建蘭養得并不算好,看著蔫頭耷腦的,葉子都黃了大半,瞧著正在逐漸失去生氣。 平日里王硯辭是不會注意這些小事的,可今日因著這獨特的香氣,倒叫他重新打量起自己這間工房來。 一旁長伍驚嘆:“真瞧不出來,這柳娘子還挺會收拾屋子。被她這么一收拾,這屋子瞧著比先前更寬敞更舒適了?!?/br> 他走到建蘭跟前:“這建蘭全都澆了水,只是打理得太晚,也不知它們還能不能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