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我帶著那幅大受好評的畫作，興沖沖地跑回家，我滿心期待父母看到這幅畫的反應，一打開門卻是滿室黑暗。

    我疑惑，mama這時通常都會在家啊，難道是去買菜了？

    我開走廊的燈，走到客廳，發現mama獨自一人開著小燈，坐在沙發椅上恍神。

    我嚇了一跳，此時她才像是反應過來，愣愣轉頭，微笑：「純恩回來啦，怎么不出聲呢？」

    「mama才是，為什么不開燈？發生什么事了嗎？」

    我打開客廳的燈，過去坐在mama身側。

    她一如既往溫柔地摸摸我的頭，臉色格外蒼白，于是我拿出畫想逗她開心：「mama你看，這是我今天在美術課上畫的，老師和同學都說我畫的很好喔！」

    她接過圖畫紙端詳，再度露出那副虛弱的笑容：「純恩好棒，畫得好漂亮?！?/br>
    「因為我是mama的女兒呀?！?/br>
    門口傳來開鎖的聲音，爸爸經過客廳，我興奮地叫住他。

    爸爸看到我，露出淺淺的微笑，看到mama盯著他后，笑容凝結在臉上。

    mama捧著我的畫走到他面前，展示給他看，「老公，你看，這是我們女兒畫的?！顾Z氣輕輕道：「我們也來畫畫吧，來畫這片海?！?/br>
    我敏銳察覺到氣氛有點劍拔弩張，拉拉爸爸的袖子幫腔：「來嘛爸爸，你好久沒和我們一起畫畫了?！?/br>
    爸爸欲言又止，看了眼mama，又看了看我，許久才極淡地點頭。

    mama拿出兩張圖畫紙和兩盒彩鉛筆，在我的執意央求下，我坐在他們倆面前寫功課，而他們用彩鉛筆畫下自己記憶中的那片海洋。

    莫約一小時，他們幾乎是同時間放下畫筆，爸爸看了眼mama的畫，話音乾?。骸浮页鋈プ咦??！?/br>
    望著爸爸離開，我起身看了他們倆的畫作，同樣是粉紅色的海洋，同樣有男人和女人，同樣的細膩，看似相同，卻截然不同。

    mama的畫畫出了我們三人手牽手看著海的美好景象；而爸爸的畫卻只有畫一個男人和一個短發女人。

    自有記憶以來，mama一直都是維持長發造型的。

    看著mama拿著爸爸的畫看了好一陣子，才放下顫抖的手，趴在桌上嗚咽出聲。

    就算我年紀再小，再怎么不了解大人的世界，也不可能不知道爸爸所表達的含義。

    他褻瀆了mama對畫畫的崇高理想，背叛了他們定情的約定。

    他選擇用最殘忍的方式告訴mama，他愛上了別人。

    「接下來是頒獎儀式。首先頒發市長獎，請以下畢業生出列……」

    我胸口別著「畢業生」字樣的紙玫瑰花，跟著隊伍站上司令臺，面對四面八方閃爍的攝影機，我下意識尋找父母的身影，好不容易在三樓的位子看到他們。

    他們倆拿著相機朝我拍照，時不時和我招手，我淺淺微笑面對鏡頭，忽略他們之間隔著一段微妙的距離。

    曾幾何時，爸爸mama不再甜言蜜語，不再對彼此說愛？往昔的新鮮感被習慣取代，對彼此付出的心力大不如從前？

    我感覺自己的笑容越發苦澀，抽動嘴角，仍強撐起一抹難看的微笑。

    當畢業典禮結束后，爸爸早已不見蹤跡，我拎著好幾袋花束和花籃和mama回家，迎接我們的卻是冰冷而空蕩的家。

    客廳的桌上擺放一張簽過名離婚協議書。

    而那一整晚，不管我等了多久，爸爸都沒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