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業時間童純恩在店內也協助我結帳和打掃，雖然我講過好幾次她是壽星，好好休息即可，但童純恩比我想像的還要固執，我就任由她去了。

    她行事俐落又快速，讓隔壁婆婆mama笑問我們好幾次是不是談戀愛了。

    我下意識無奈反駁，童純恩則是微笑搖頭。

    打烊后童純恩用力把門闔上，聽到我在叫她，找了好一會兒才從后門找到我，一看到我就驚訝的張大嘴巴。

    「你要做什么呀？」

    我跨在一輛雙人腳踏車上，得逞似地露齒一笑。

    「出去玩啊?！刮一氐睦硭斎?，拍拍后座，「上來，我載你?！?/br>
    她愣了一會，才露出拿我沒輒的表情，她跨上后座，手揪住我的衣擺，我踩下踏板，涼爽的風迎面而來。

    「好夸張，我第一次半夜騎車亂晃的?！顾扌Σ坏?。

    「我也是?！刮倚Φ?，我們倆人在晚上的風里肆意流浪著。

    「你這臺腳踏車哪里來的??？」

    「跟阿輝借的?！规湕l喀啦喀啦響，「我好久沒有騎腳踏車了，上次騎還是國小的時候?！?/br>
    「那么久呀？」

    「對啊，我媽當時就要求我一定要學會腳踏車，這樣也比較方便?！?/br>
    童純恩沒應聲，好一會才發出「喔」一聲。

    我猜她肯定又是下意識點頭，發現我看不到，才出聲回應我。

    「阿輝沒有單人腳踏車嗎？」

    「有啊，但我猜你應該不會騎，所以就很自然地借雙人的了?！刮艺Z帶促狹。

    「夏黎！」童純恩打了我的背一下，我低笑，轉正騎歪的龍頭。

    「抱歉抱歉，所以你會騎嗎？」

    「……不會?！?/br>
    礙于半夜，不然我肯定笑得更大聲。

    「你有想要去哪里嗎？」我扭頭問她。

    沒有聽到她回應，我猜想她應該是猶豫該不該說出口，我說：「不要擔心，在天亮前都算你生日，你想要怎么做都可以?！?/br>
    童純恩的聲音好一會才飄飄傳來：「可以的話，我想去河堤?！顾f：「我一直夢想著，如果有一天可以體驗雙人騎車，一定要去河堤，感覺很浪漫?！?/br>
    「這是什么日劇情節?！刮彝锣?，還是轉往河堤方向騎，「你有什么夢想嗎？」

    「我夢想可多了，你呢？」

    「我的話當然就是看著夏晨好好長大囉?！惯€有和你一起長大，只是后面這句話我沒有說出口。

    「好像你會想的事?！雇兌髡f：「我的話，我有想過很多——比方說想要mama愛我啦，或是有很多朋友，想要跟家人感情很好，也想要有個愛我的男朋友，最大的夢想就是想和你一直在一起?！?/br>
    聽到最后我臉一紅，沒想到會從女孩子口中這么直白聽到這個愿望。

    我咳了幾聲，聽到童純恩傳來低低笑聲，總覺得被她反將一軍了。

    「那你今天許的愿望怎么只有一個？」

    「嗯……可能是久違過生日的緣故吧？明明我有很多想實現的事，但想來想去后在面對自己內心時，頓時覺得那些夢想都不重要了，我想要慎重許下一個愿望。

    「我想要的夢想自從遇到你后，就沒有變過了?！?/br>
    我心頭一暖，問：「所以是什么愿望？」

    「不告訴你，太害羞了?！雇兌饔朴崎_口，「但是，總有一天一定會告訴你?！?/br>
    我們從來不會主動逼問對方，而是等到對方愿意開口。這是我們心照不宣的默契。

    童純恩靠在我的背上，我身子一僵，差點漏踩踏板，涼風徐徐吹來，我臉上的溫度依然沒有下降。

    這種感覺很陌生，但我并不討厭，我想，不必為這段感情下個名稱，也不必去刻意改變我們關係，這樣就很好了。

    真的。

    「到了?！?/br>
    我把車停在路邊，童純恩走到橋上望著被月光照得粼粼的河面，榕樹枝椏被風吹得沙沙作響，從搖晃的枝椏里抖落滿地碎光。

    「你看那邊?！?/br>
    我指著投映在河面上遙相呼應的月亮和星星，金躍浮光，波光瀲艷。

    「好漂亮?！雇兌魍拥?，喃喃道。

    「開心嗎？」

    「嗯?！顾龘P起唇角。

    「那就好?！?/br>
    童純恩把頭發往后撥，我再度看到她左耳垂上的紅痣，小小一顆，紅的刺眼，像被誰刻意親吻過的印記。

    「我們去那邊?！雇兌髦钢拥膛赃叺牟萜?，小跑過去。

    我看著她的背影，曾經在這個相同視角，相同角度，我愣愣地望著mama越走越遠的身影，從乾啞挽留到含淚凝望。

    我拉住她的手，她不解地轉頭。

    我的嘴開開合合憋了半天，最終只吐出：「……你跑太快了?！?/br>
    「我跑步很慢，你也知道?！?/br>
    童純恩笑著，帶著我走到草坪上坐，然后整個人躺下來。

    總覺得這場景似曾相似，我也跟著躺下。

    「真美?！雇兌髡f道：「以前覺得，如果可以，我希望我死掉可以是死在這么美的星空下。

    「現在卻是覺得，如果可以再多看這樣的星空多一秒就好了?！?/br>
    我沒有回應。天上的星星忽明忽滅，像是眨眼睛。

    「夏黎，你可以再對我說一聲『晚安』嗎？」

    「為什么？」

    「你可能不知道，那天不舒服睡在你家的時候，你回應我那句晚安，真的好讓我安心。就算我mama沒有回來打我，但我一個人在家睡覺的時候還是會常常做惡夢，夢到自己被打，夢到自己死掉……醒來后發現自己只是在做夢，但身邊沒有半個人的感覺更可怕。

    「可是那天你那句話卻讓我很安心，好奇怪，明明只是很簡單的一句話而已?！?/br>
    童純恩身上的易碎感強烈，平時待人卻有種透在骨子底的悲憫，還有幾分錯覺般的柔情似水。

    我告訴她：「晚安?！?/br>
    童純恩安心地閉上眼，彷彿要睡著一樣。

    「童純恩，我祝你生日快樂，今晚平安?！?/br>
    這是我的愿望，送給我們兩人的愿望。

    她睜開眼，握住我的手，「謝謝?！?/br>
    愿，今晚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