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隻鳥雀在窗臺上用鳥喙梳理羽毛，醒來時已經天亮了。

    陽光把房間切割明暗兩半，映入眼簾的是少女被染成蜂蜜色的瞳孔，金燦燦的。

    「你什么時候醒的？」我甩甩頭發試圖清醒，以失敗告終趴回床沿掙扎。

    「剛剛?！雇兌鞣砰_我的手，我后知后覺發現我們竟牽了整晚，「這里是哪里？」她左顧右盼。

    「我家，你頭殼燒壞了？」直起身，我掀開她的瀏海貼上前額，「幸好燒退了，應該用不著去醫院。你要不要喝水？」

    她嗡著鼻子點頭。

    我睡眼惺忪去接杯溫水，忽聽門外敲門聲。夏晨進門而入，摟著我的腰際撒嬌：「哥哥早安！」

    「早安?！刮液乔愤B連。

    「純純姐也早安！」

    「早安?！雇兌髡Z調軟綿綿。

    夏晨撲到童純恩懷里，癟嘴：「你身體好一點了嗎？」

    童純恩順了順他的瀏海，溫柔點頭。

    「那就好，昨天看到純純姐病懨懨的樣子我好擔心，幸好你沒事！」

    她撫摸夏晨的絨發，又給他扎兩撮小辮子。

    「哥哥，今天午餐可以去大叔那邊吃嗎？」

    「要叫人家『店長』?！刮壹m正，轉而問：「童純恩，你要不要跟我們去吃飯？你從昨天都沒怎么吃吧？」

    她坐床上凝望我許久，才輕輕應聲。

    路經老城區石板街，轉角是家名為「eternalin」的簡餐店。白磚墻上吊蘭垂掛，在店門外就嗅到奶油濃湯燉煮的香氣。

    「這里?！刮业蛦驹诘觊T口呆怔的童純恩，她穿的是早上我借她的條紋t恤。

    總覺得她生病后反應變遲鈍了點。

    推開玻璃門，懸在上頭的風鈴叮噹作響。

    「歡迎光臨！」店長是個身材圓潤的男人，性格充滿朝氣。他一看到我就熱情招呼：「這不是小黎嗎？小晨也來啦？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br>
    我與其擁抱。當店長看向一旁的童純恩時微微愣神，語帶曖昧戳了戳我的胳膊，「小黎這誰呀？女朋友？」

    「不是啦！」

    「那么激動?！沟觊L呵呵，和童純恩私語：「因為這店比較隱密啦，所以來的都是熟客。我這可是第一次看小黎帶女會孩子來這邊，而且還是那么漂亮的女生，大叔好奇才問一下……」

    「大叔！」我氣惱。

    「好好好不問了，你們隨意坐哈?！?/br>
    人不多，我們挑了個臨窗位置入座。

    「這家店長就是愛亂講話，你別在意?！刮艺f。

    「沒關係，他人很親切。你們認識很久嗎？」

    「小黎和小晨從很久以前就是這里?？土?，我也算是看他們從小長到大喔?！骨皝睃c餐的店長替童純恩解答，扭頭問我：「你今天不用開店??？」

    「下午?！?/br>
    他跟童純恩抗議：「你看他，變那么冷淡。他小時候常常在我屁股后面『店長、店長』的叫，不知道有多可愛！」

    「大叔你很吵誒，別說了啦！」我沒好氣道。

    童純恩差點笑出聲，「感覺你們的關係真的很好，難怪店長會用綽號叫你們?！?/br>
    店長：「小黎小晨這個稱呼是他們mama取的喔，以前常?？梢钥吹剿麄僲ama追著他們倆喊話的場景，久而久之附近鄰居都跟著叫了?！?/br>
    「這樣呀?！顾笪?。

    「你們決定好吃什么了嗎？」店長問。

    「哥哥，我想吃麵包加培根！」夏晨扯我的衣袖。

    「好?！刮艺遄锰嶙h：「童純恩，我幫你點個稀飯吧？感冒吃點好消化的比較好?！?/br>
    她點頭。我刻意忽略店長滿臉慈愛的微笑。

    原本還預想她食不下嚥的情況，但見童純恩一勺一勺把南瓜稀飯送嘴里，食慾頗佳模樣讓我舒口氣。

    「你胃口挺好的嘛，還有想吃什么嗎？」

    她尷尬覷一眼，「我沒帶錢?！?/br>
    「你現在才想到??？」見她窘迫，我語帶促狹。

    「我請你。就……」我思索，莞爾：「就當作那天你帶我們逃出去的回禮吧，想吃什么儘管說?！?/br>
    我遞出菜單。雖然早有計劃請客，但為了不讓童純恩感到負擔還是找了個合理的理由，況且她那番舉動我著實感激。

    她盯著我看好半晌，才伸手接過，略略侷促垂下眼簾。

    「謝謝?！顾龘P手示意，對店長說道：「那……請給我那個好了?！?/br>
    她點了道菜單上沒有的品項。店長挑眉邊抄寫，哼著小調扭屁股進到吧臺忙活，好一會兒便端出一份精緻甜品。

    那是芒果焦糖淋面慕斯。

    「這看起來好好吃?！瓜某侩p眼亮晶晶。

    「這是隱藏菜單?！沟觊L意味深長解釋：「通常點這道料理的，都是光顧許久的老顧客，沒想到居然會從初次見面的小meimei口中聽到。你是從哪兒聽說的？」

    童純恩緩緩回覆：「……是一位朋友推薦的?！?/br>
    「原來如此?！?/br>
    店長不再追問，轉身忙去服務其他桌客人。

    我猶疑，「吃這個不會太噎嗎？」

    「沒事的?！雇兌髂闷疸y勺挖取一小角，「有點久沒吃，想嚐一下?！?/br>
    「那就好。我不知道你有來過，我還是第一次知道有這個……」

    撞見童純恩泫然欲泣的表情時我瞬間無話。

    啪嗒、啪嗒——。隨后是她的淚水砸落桌面，碎成好幾瓣的聲音。

    童純恩每每含住挖了慕斯的銀勺，就哭得更急；我不明白她的眼淚為何而掉，只能安靜地看著她。

    『我沒有同情你，我只是覺得我們是一樣的?！?/br>
    『真的，僅此而已?！?/br>
    我莫名想到昨晚她捨不得松放我的那隻手，直到早上還死死揪著。

    良久，我輕拍她的背脊，一下又一下，依舊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