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是皇子的書房，檀木書架的高處擺滿了四書五經、各朝史書，他只看書的新舊程度以及書頁折痕，就猜到九皇子搬到這兒之后肯定沒有主動翻看過這些書。倒是隨意擺放在書架低處的雜書，肯定是九皇子?？吹臅?。

    姚元景略看了看書名，這些雜書涉及地理、水文、種地、工技等。除開這些，市面上流行的小說、傳奇故事也有十多本，書生小姐的故事一本沒有，多是行俠仗義的英雄故事，由此可見九皇子的喜好。

    只看這些書，姚元景對九阿哥的了解又更深了一層。九阿哥在他心里的評價也往上提升了不少。

    “姚大人久候，我來晚了?！?/br>
    胤禟進門就拱手問好，言必稱我，沒有以勢壓人，姚元景對他的求學態度還算滿意。

    雖然，九阿哥心里不一定愿意跟他求學。

    “九阿哥客氣，是我來得太早?！?/br>
    九阿哥掩藏的怨氣從犄角旮旯里冒出來，你也知道你來的太早？

    姚元景又道：“聽說九福晉有孕，我還未恭喜你們夫妻?！?/br>
    九阿哥的怨氣頓時煙消云散，笑著給他倒茶：“多謝姚大人恭賀，姚大人快過來坐。姚大人一早過來，可用過早飯了？”

    九阿哥突然這么貼心，姚元景從善如流，過去坐下：“多謝九皇子關心，來之前已和夫人用過早飯了?！?/br>
    姚元景端起熱茶，笑問：“我看九阿哥書房里擺著很多傳奇小說，可見九阿哥頗有俠義之心?！?/br>
    “姚大人不認同？要勸我多讀四書五經，圣人之言？”九阿哥在他對面坐下，也不避諱自己上不得臺面的愛好。

    “俠者，替天行道，懲惡揚善。九阿哥在山東賑災時，不顧自身安危跑到受災區扶貧濟困，行的是俠義之道。這次豁出去不惜違背皇上的心意也要除掉國家的蛀蟲，行的也是俠義之道。我十分佩服?！?/br>
    胤禟得意地搖頭晃腦，念起福晉聽書時曾說過的那句話：“俠之大者，為國為民?！?/br>
    姚元景激賞：“九福晉這話說得真好，入木三分?！?/br>
    胤禟哈哈大笑：“福晉只是隨便說說罷了，姚大人不必放在心上?！?/br>
    姚元景多聰明的人，一聽九阿哥如此說，就知道九阿哥盼著他接話捧一捧九福晉，他偏不這樣。

    “有俠義心腸自然是好事，但我認為，九阿哥不必如此?！?/br>
    胤禟掉臉子了：“姚大人何出此言？”

    “九阿哥，您是皇子，您已經成婚，還即將有后代，并不是獨自行走江湖沒有一塊軟肋的游俠兒。你次次把事做絕，人得罪透，以后，但凡有一次皇上不站在你這邊，你該如何？帶著妻兒去死嗎？叫他們為你的俠義之心殉葬？”

    “九福晉叫我一聲師兄，我必須在這里替她叫一句屈。您在山東賑災扶貧濟困，九福晉打點人脈給你籌糧食費了多少心思你知道嗎？”

    “但凡她沒有葉氏商行，沒有那么多糧食和人手，沒有那些人脈。你以為憑著你一個阿哥的身份，就能輕松從外地調來如此多糧食？”

    “還有這次，你帶著人在工部熬夜查賬確實值得人敬佩，但若沒有九福晉給你的人手，你能做成？若沒有九福晉安排得當，你敢動賬本，其他擔憂自己被查的貪官污吏不會給你使絆子？其他皇子不會落井下石？這都是九福晉提前做了準備，給你鋪得好?！?/br>
    “若沒有九福晉，九阿哥，恕我直言，這些事，你一件都做不成！”

    “你所謂的俠義，慷的是九福晉的慨。你以后若要繼續這樣下去，你們家的日子還過不過了？”

    “先別說俠義這樣的大話，只說要想當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若連妻兒都無法照料好，那你真是不配為人?！?/br>
    胤禟一下站起身，臉色漲得通紅，半晌才說出一句：“你罵夠了吧！”

    姚元景輕笑出聲：“沒有罵你的意思，其實，我還挺羨慕你這種不顧一切的莽撞?！?/br>
    “你還是在罵我！”

    “九阿哥，我認真勸你一句，比起當個一腔孤勇的俠客，你其實應該成為一名英雄?！?/br>
    “聰明秀出謂之英，膽力過人為之雄。你要想為國為民，更該好好保護自己，保護著更多有俠義之心的人，靠你的運籌帷幄，一點點地實現你的凌云壯志?！?/br>
    姚元景說這一長串，又是大棒又是甜棗，核心宗旨就一個：這位爺，您以后可別如此莽撞了。

    這次要不是運氣好，他這個漢臣未來的領袖，最有前途的工部尚書，就要折戟沉沙了。

    胤禟聽明白他的話，鄙視他：“賬本是你叫人送到我手上的，出了事你又怕，像什么男人?！?/br>
    姚元景也學他，十分坦蕩道：“送賬冊的時候是真心，怕出事牽連家人也是真心?！?/br>
    “我姚家，從先祖開始，繁衍子嗣多少代人才有如今，不能因為我一己之私就把整個家族敗了?！?/br>
    “你們文人，就是想得太多。關鍵時候豁不出去，以后再沒有機會給你挽回?！必范K嫌棄道。

    “我承認你說得對，但是我問你一句，真的到關鍵時候了嗎？”

    胤禟沉默，過了會兒才說：“那你說我該怎么做？”

    “我相信你已經看到大清的弊病在哪兒，從今兒開始，你該改一改你的直脾氣，韜光養晦，從根子上一點點進行改變?！?/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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