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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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晴肚子里的孩子絕不能出事,這是死命令。 熱帶海洋性季風氣候讓大摩島常年煦暖,但仍然不乏物候現象打破季節壁壘。風一來,成片的洋紫荊和風鈴木花落滿地,蜂蝶漫舞,離海不遠的油菜花田中點綴著養蜂人的身影。窗外的風景像掛在墻上的一幅畫。 安晴回來后又睡了一會兒,起床后頭有點暈,來到窗前吹風。對面那棟樓里一扇平行的窗前也有個身影,是四個保鏢中的一個,被發現后也并沒有避開。樓下路旁的長椅上有兩個男人在抽煙。 門被敲響了三聲,她沒有去開。那是開飯的信號,意味著精心烹飪營養全面的午餐已經送到了她的門前,吃完后放到門外即可。如果她身體有一點不適,就可以立刻撥打床頭的固定電話,附近的私人醫生立刻就會趕過來。 當然,并不會有什么事情發生。一切都很不錯,一切都很順利。 目光掠過小區里的樹頂,掠過小區院墻外的池塘和草叢,落在遠處一 棵枝葉婆娑的刺桐樹下,那里有一個被紅花綠葉切碎的身影,即使一半身體都被樹蔭遮住,她還是一眼就看出那是星。 星還是毀約了。 說好了不再見面,不再聯系,還是忍不住來見她。雖然知道這太冒險,安晴卻依然對他產生了一些憐惜。 她回憶起海邊木船上的那個夜晚,星跳進了海中,就在她以為他再也不會回來的時候,他的腦袋奇跡般地冒出水面,那海水給了他一些喘息的余地。他推著船,回到了岸邊。 “你怎么知道海水還不夠深?”她問他。 “我不知道?!彼f,“我只能賭一賭?!?/br> 所有的事情都要賭一賭,但在勝負未分的時候,賭局中的人都得保持清醒——現在遠遠不是可以見面的時候。 她沒有任何表示,像是什么也沒看見,慢慢拉上了窗簾。 她一直休息到傍晚,傍晚時她去了趟海邊,在那棵大榕樹下坐了一會兒,直到太陽完全沉入海面,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沒有人知道,在翌日清晨天微明之際,一個年輕人來到了昨晚安晴坐著的榕樹下,把手伸進了樹干上的一個洞xue,那個洞xue應該是這棵樹在幼年時的一次雷擊中形成的傷口,憑借頑強生命力的不斷滋長,它已經愈合大半。年輕人的手指在洞口的底部略作探測,摸到了一張四四方方的信封。 信封中有張明信片,明信片上有一盞路燈,和兩個坐在海邊長椅上靠在一起的背影。淡藍色的天空上印著兩瓣散發著馥郁清香的紅色唇印,欲啟欲合,仿佛吐露著不盡的心事。 明信片的背面寫著兩個字:“等我?!?/br> 星在那唇印上輕吻了一口,將信封和明信片撕成碎片,撒向大海,然后頭也不回地向遠方走去。 第四十九章 一到下雨天,老羅的指尖就火燎一般疼痛難忍。 他以前覺得指甲的作用就是撓癢,但真正失去之后,才發現生活中多出很多麻煩,更重要的是,他忘不掉被人踩在腳下用鑷子一片片拔去指甲的銳痛和恥辱。 他想不到自己為米家做事,竟然落到這樣的下場。 那還是八十年代,米家山在香港注冊公司,率先來到大陸,見他切割一條大馬林魚時目露兇光,刀法嫻熟利落,就把他招致麾下。米家在大陸的生意剛剛起步,難免有一點見不得光的事情需要有人去做,有些不可避免的危險需要有人去擋。他臉上那條疤就是米家山的仇人砍的。 二十年前,提起“刀疤羅”,沿海地區的道上兄弟都要給幾分薄面。 但他對米家最大的貢獻,還是十四年前,替米家背了一條人命,全力承擔,一直入獄到去年才刑滿釋放。 出獄之后,米家山已經去世,他的兒子米南執掌門庭,告訴老羅說,世道變了,現在是法治社會,逞兇斗狠的年代已經過去,所以實在想不出能安插什么職位給他。他想來想去,居然讓他去對付一個女人。 “把那個女人趕出清水町就好了,叫她離那個傻瓜遠遠的。這種事情對你來說想必沒什么難度?!泵啄险f。 米南讓他去做這種事,無非是看中了他臉上那道瘆人的刀疤。他認為他已經過了五十歲,只能用一張老臉去?;H?。如果連唬人都唬不好,就證明他已經徹底老了。 “真要是老了的話,你也要做好退休的準備啊?!泵啄蠈λf。 老羅一直想證明他是錯的,自己不僅沒老,而且還能做很多事。他一直看不起跟在米南后面那些西裝革履的年輕人,覺得他們裝腔作勢,虛有其表??僧斈莾蓚€人拔掉他的十片手指甲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錯了。他們自始至終表情冷淡,鎮定自若,完全沒有情緒上的波動,就像獸醫在給大型犬科動物做手術。 他們沒說多余的話,只在離開前丟了兩萬塊錢給他,說這是米老板給他的撫恤金,并且警告他,米老板下令拔掉他的指甲,他最好慶幸自己還保留著雙手。就算米老板要砍掉他的腦袋,他也只有把脖子伸過去。 米家人的狠毒果然是骨子里的。老羅以前就聽米家山說過,他父親解放前時就是軍統特務組織“保密局”成員,年輕時更是“復興社”特務處的骨干,專司暗殺滲透和刑訊逼供,后來敗逃臺灣,成為“清紅幫”實權派人物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