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柔越發無奈，回過頭，看著數名緊張兮兮的巡夜人，又看了看身邊一臉期待的老頭，她稍加猶豫，將對方抬了上去。

    “這下，視線才開闊嘛?！?/br>
    葉松柏十分滿意。

    正是午后陽光，太陽高懸半空，冬日暖陽照耀在身上，引得全身暖洋洋的，十分舒坦。

    “那邊是東城區？”葉松柏指著一個方向問道。

    “是的?！?/br>
    “北都最開始興建的區域，老城區多，不過也保留了很多傳統手藝，里面很多小吃味道都不錯?！?/br>
    葉松柏目光閃爍著回憶，“我的家鄉，長青聚集地，曾經南方一座二級聚集地?！?/br>
    “那里的城東種了很多松柏，我至今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種。恰逢我出生那天，天降鵝毛大雪，我父親說：瞧這大雪落松柏，松柏挺又直，小家伙以后就叫葉松柏吧?！?/br>
    許柔沒再接話，靜靜聆聽老人訴說。

    一同跟上來的眾護衛同樣如此，遠處看著，默默聽著。

    ——

    “那要追溯到數十年前了?！?/br>
    “南方還未陷落，天空尚能看到真正的太陽?！?/br>
    “雖遭逢大災變，人們依舊樂觀無比?！?/br>
    “大家都堅信隨著超凡道路發展，科技水平進步，能夠擊潰這群深淵入侵者?！?/br>
    “直到我15歲那年，太陽墜落，五階特殊種現世，整個南方亂作一團?！?/br>
    “我現在還記得那個場景：不過是一個再正常不過傍晚，大人們下班，孩子們放學，家家戶戶升起炊煙，然后，天空毫無征兆的黑暗下來?！?/br>
    “歡聲笑語戛然而止，所有人抬頭看向天空，汽車碰撞聲、人群驚呼聲、奔跑推搡聲……各種紛亂聲音交織在一起，所有人腿都在打顫，不知道發生了什么?！?/br>
    “好在很快聚集地開啟緊急燈源，家家戶戶亮起燈光，這才不至于完全失控?！?/br>
    “如果忽略掉現場的一片狼藉，一切似乎和正常的夜晚沒什么兩樣?！?/br>
    “只是大家都明白，突然的天黑絕非正常事件?！?/br>
    “聚集地通知全體居民，若無急事不得外出，巡夜司會定時發放物資，請大家保持冷靜?！?/br>
    “四十八個小時過去，天空依舊沒有亮起?！?/br>
    “而我們卻得到了來自北都的指示：所有居民收拾行李，在巡夜司護送下，向北方遷移?！?/br>
    “于是，史無前例的大遷移開始了?！?/br>
    一時間，天臺上顯的靜悄悄。

    許柔站在老人身側，隨著他目光一同向遠方眺望，似乎同樣逆流時間，看到了那段場景。

    “我父母皆為巡夜人，他們自然參與到護送民眾的任務中?！?/br>
    “大遷移來的何其突然，萬幸，經歷過一場場危機，那個時代的人們總是做好應急準備，并沒有浪費太長時間，浩浩蕩蕩的遷移開始?！?/br>
    “野外沒有燈光，巡夜人們手持火炬排成長龍?！?/br>
    “滿是異種的野外，時不時能聽到吼叫聲靠近，每當某個位置燈火暗下去，我們就知道，是有巡夜人離隊前去擊殺異種?！?/br>
    “緊接著后續巡夜人補上來，可我們也不知道，離隊的巡夜人是否回來了?！?/br>
    “若有強大異種突襲而來，將隊伍沖散，那么巡夜人就一擁而上，圍攻異種?！?/br>
    “那漫山遍野的火光，回想起來，只覺得是茫茫黑夜中唯一的溫暖?！?/br>
    “……”

    “……”

    “后來，我進入北都學府，有幸成為蘇先生學生，接受他教導，再之后畢業，進入巡夜司，從基礎巡夜人開始，一步步走到戰將?！?/br>
    “紅楓戰役中，我們死了太多太多的人，緊接著之后第一次神眷降臨，讓大周深深意識到自己不足?！?/br>
    “北都司主在神眷一戰中身受重傷，經蘇先生推舉，我成功擔任北都司主一職?！?/br>
    “十年時間，勉強算是風平浪靜，就是沒想到臨著大災變百年這個時間點，種種事件令人應接不暇?！?/br>
    “年輕時候不信命，后來年紀大了，我反而越發信這些東西?！?/br>
    “我經常會祈禱，能否給大周一個圓滿的結局，至少不要再這般多災多難?！?/br>
    “就讓我再多看大周幾眼，再讓我感受一下這滿是瘡痍與鮮血的土地，以及人們迎著逆流發出的吶喊?！?/br>
    天臺的風比較大。

    吹動著葉松柏那蒼蒼白發，卻抹不平他干枯臉上的皺紋。

    許柔時常覺得老一輩人們面上的紋理，像是這片土地上的縱橫溝壑。

    飽經風吹雨打的同時，又見證了一代又一代人的成長。

    “回首這數十年，我似乎沒有什么太過優異的戰績，無非是按部就班的走，小心翼翼的活?！?/br>
    “自我擔任司主以來，我最大愿望就是一定要延續大周，先輩們的努力，不能在我手里折了?！?/br>
    “身為戰將，我沒有魏山河，李洵光那般魄力?！?/br>
    “身為司主，我沒有蘇先生那般卓越的布局能力?！?/br>
    “如此想來，真的有些慚愧?！?/br>
    “你說，我算是一個合格的司主嗎?！?/br>
    他輕輕的問道，怔怔望向遠方。

    這一場低聲訴說，已是令日頭偏西，從晌午時刻，暢談至黃昏時分。

    許柔沉默良久，目光下移，看向那人來人往的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