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椅上的江游都還沒想好該說些什么，就聽床上李洵光鼾聲漸起。

    這是啥叔啊。

    江游雙手撥動著輪椅，艱難前行。

    陸遙遙的病房并不在這一樓層，而是位于更向下幾層。

    把楊辭喊來，在小護士幽幽目光下，二人很快來到病房門口。

    窗簾沒有拉開，房間內光線較暗。

    少女靜靜坐在床邊。

    楊辭離開，江游嘎吱嘎吱推動著輪椅靠近。

    少女身體微微顫動。

    一點點前進，直至來到她身旁。

    少年強行從輪椅上站起，坐到床邊。

    就這樣陷入沉默。

    不知多久，漸漸響起低聲啜泣。

    遲疑中，僵硬的手臂將她攬在懷中，輕輕拍著。

    ——

    四天后。

    云海聚集地，陵園。

    車輛緩緩駛入，然后停下。

    按照親屬關系，巡夜人等級，以及其他劃分，所有人整齊站好。

    抽空去了幾趟陰影層恢復，江游身上繃帶已經拆下許多，站在人群中，并沒有顯得太過突兀。

    身旁站著的是陸遙遙，自從那日后，本就不喜多言的少女更是愈加沉默寡言。

    這四天時間，神態憔悴的惹人生憐。

    她雙手放在身前，緊緊攥在一起。

    低垂下來的眼眶泛著微微紅腫。

    出席葬禮的人陸續到齊。

    很快，黑色車輛駛來，車頭擺放著犧牲者頭像照片，以陸南風為首，其他車輛依次跟上。

    單是看到車輛的瞬間，人群中已經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微小抽泣。

    矚目之下，葬禮正式開始。

    出乎意料，這場葬禮的主持人，正是李洵光。

    他穿著一身板板正正的巡夜人特戰服，黑灰交織而成的色調，冷冽中又顯出幾分肅穆。

    隨著他走到人群最前方，人群漸漸安靜。

    “大家好，我是現任云海巡夜使，前任大周戰將，李洵光?！?/br>
    他手里拿著臺本，輕聲開口。

    “大災變紀元第一百年，云海特訓營驚現深淵裂縫，全校師生被迫撤離，這中間，有強大異種追擊撤離隊伍?！?/br>
    “超凡者出戰，試圖吸引異種，以此確保隊伍安全撤離?！?/br>
    “出戰教官、巡夜人共計五百一十一人，戰死五百一十一人?！?/br>
    江游微微動容。

    這個數字，比他預想的還要多。

    “我們懷著無比沉痛的心情前來參加這場葬禮，對每一名超凡者都表示沉重哀悼?！?/br>
    他停頓了幾秒，然后將稿子緩緩收起。

    “陸南風，云海巡夜使，前戰將候選人，也是我的摯友?！?/br>
    “他常說，所謂偉大，就是在平凡人本可以保持沉默的時候，燃燒自己，向世界發出微光?！?/br>
    陸遙遙眼角愈加發紅，淚珠在框中搖晃。

    年幼時喪母，成年……不，陸南風甚至還沒有等到她成年的那一天。

    僅差了一個月。

    “當敵人數量龐大，當敵人不可阻擋，不管巡夜人，還是普通人，同樣平凡且渺小?！?/br>
    “是逃跑，是駐足，還是向前?！?/br>
    “我想巡夜人們已經給出了答案?！?/br>
    “我們要戰，要永不停歇的戰?！?/br>
    “勝利或失敗，都不是戰斗的意義?！?/br>
    “在這璀璨星河的某個角落，我們小時用手電筒對準夜空發出的一個光子，仍在太空中旅行?！?/br>
    “我們所散發出來的光亮，也一定夠照在幾十光年，幾百光年外的星球之上?！?/br>
    “會有人看到我們反抗的身影，聽到我們不屈的吶喊，感知到我們燃燒的每一滴鮮血?！?/br>
    “有人倒下，有人站起?！?/br>
    “戰火已經燃起，燒了百年，還將繼續的燒下去?！?/br>
    “這場種族之間的戰爭，從沒有后退投降，唯有直至死方休?！?/br>
    “我們是巡夜人，我們代表巡夜司?！?/br>
    “即便無法抵御浪潮，也會是最為堅實的燈塔?！?/br>
    他轉過身，手臂緩緩抬起。

    “長夜將至、超凡不退?！?/br>
    “我將執明火，為代天巡夜?！?/br>
    “愿山河無恙，愿長燈不滅，愿人族長存?！?/br>
    “向烈士，致以最高敬意?！?/br>
    “敬禮?！?/br>
    抽泣聲中，齊刷刷一片禮敬。

    今天天氣很好，微風拂動面頰。

    晨曦的日光投下。

    照在眾人身上，也落在那一座座墓碑之上。

    神明、深淵。

    這場艱難的棋局之上。

    若人族必輸，那就在輸之前，拼盡一切。

    然后體面退場。

    恍惚中，仿佛有一張張熟悉面孔在眼前劃過。

    最后，那是陸叔淡淡的笑容。

    他好像在說：“小子，加油?！?/br>
    或許在這一刻，江游有了幾分感觸。

    就是在一個和平時一樣的清晨，有的人已經留在了昨天。

    超凡者的退場。

    吶喊之后，是無聲的回響。

    響徹在腦海，響徹在心間。

    如涓涓細流。

    卻震耳欲聾。

    第178章 前往北都

    五月末的風，帶著些許熱意。

    樹叢中隱約有幾聲顫鳴。

    綠葉蓊蓊郁郁，人群已經逐漸退去，留下一個個家屬仍舊位于陵園區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