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寧離不疾不徐入座,先開筆,蘸清水,再蘸墨汁進行舔筆,筆鋒豎直,穩重的開始畫圓,一圈一圈,不僅筆法均勻,連墨汁都沒有暈染出一滴。 啪的一聲,戒尺敲在了她的手臂上,不疼,但有微微的麻意,寧離手抖了一瞬,畫歪了。 她抿了抿唇,感受到了旁邊的壓迫。 耽誤了幾年?不含任何感情的反問叫寧離頭皮發麻,三三年。她自知瞞不過祖父,小心翼翼的說。 但徐秋錦卻并未發怒,平靜的說:三年未認真練習,你還想進畫院?再說吧。他扔了戒尺,不復昨日的慈愛。 寧離臉漲的通紅,祖父這般比痛罵她還要讓她難受。 是她的錯,那三年在寺廟中,心思被旁的事占據,誤了正事,祖父失望也是正常的,寧離揪著筆,深吸一口氣,執拗的繼續畫圈。 我并非是怪你,我是擔憂你,小九,你當真沒有瞞著我什么事?徐秋錦知道寧離的性子,性情雖嬌縱了些,但在正事上從不含糊,從她基本功甚穩看得出她有些年認真練,戒尺一出,卻罕見的手抖。 莫說是戒尺,旁的師兄就是砸斷了胳膊也能穩穩持住,她這般模樣,證明中間確實是耽誤了幾年。 而到底是什么事讓她隱瞞,徐秋錦并不怪她,只是寬容到:無妨,待你想說了再說。 寧離咬著唇瓣攥緊了筆,讓她該如何說,她愛上了自己的兄長,為了他不惜獻身,又被厭棄扔到了佛寺,夜夜祈禱觀音菩薩看見她的情誼。 她覺得丟臉,有違祖父的期望。 涼亭內穿堂風凍的她的手背隱隱泛紅,徐秋錦疑惑之余剛要開口,方叔就匆匆過來,先生,有客人來訪,是二郎和謝閣老家的女郎。 徐秋錦蹙眉,隱隱有些不悅:他怎么來了。 寧離識趣的沒有搭話,繼續執筆練習。 但徐秋錦大意猜的出他的意思,喚寧離:你隨我一起去見客。 寧離不知道她祖父意在何為,但她并不是很想見謝妙瑛,但是若是就此拒絕,又會引起他的懷疑,便起身隨他去了前廳。 張公良正坐在下首喝茶,謝妙瑛環視周遭,御賜的府邸沒有想象中的奢華華美,倒是充滿古樸典雅,府上有許多未見過的奇珍異草,亭臺樓閣雕梁畫棟。 你嘗嘗,師父自己制的茶。張公良抬手示意,謝妙瑛很順從的端起茶碗,輕抿一口,入口的瞬間,柳眉輕蹙,苦澀的味道異常濃烈,蔓延在她唇間。 如何?張公良顯然很享受,順嘴一問。 尚可。謝妙瑛不動聲色迎合他。 沒過一會兒,廳后傳來腳步聲,徐老現身后張公良登時站了起來,神情恭敬激動,待看到他身后的人影后臉色隱隱有些驚愕。 轉瞬間,激動的神情陡轉之下。 寧離疏離的看了眼二人,別開了眼。 張公良不喜她,是很明顯的事,準確來說,應該是張公良和她的爹爹寧絮有過節,張公良爭強好勝,素來不服寧絮,時常暗中較勁兒。 徐老對于師門內的良性競爭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若是逾矩,沒了分寸,他便會出手干預。 張公良那時便時常挑釁寧絮,但寧絮總是一笑置之。 怎么好端端的上門來了,可是有事?徐老撐著膝蓋坐上首座問。 張公良還沉浸在她怎么回來了的恍惚里,脫口而出:瞧師父您說的什么話,其他幾位師弟日日都能來,怎的我來一次還被您這般質問,當真是偏心。 有話直說,別繞彎子。徐秋錦神色漠然,叫有心討好的張公良有些訕訕,小事罷了,就是我這徒兒,資質極好,素來仰慕師父,徒兒便想著把她送過來,請您指導指導,要是能由您帶在身側教養幾月,便更好了。 他斜著眼看了眼寧離,神色輕蔑。 謝妙瑛起身行禮:師祖在上,受妙瑛一拜。 徐秋錦卻豎起手:慢著,先別這么快,我可承受不起,你既想喚我一聲師祖,又想由我教導,那便露兩手真本事。 謝妙瑛早有準備,剛使了個眼色叫旁邊候著的婢子呈上準備了許久的丹青叫徐老品鑒,卻聞:你與皎皎比試一場,贏了我便收了你,輸了你就跟著你師父回去罷。 此言一出,饒是寧離也不免一怔。 張公良蹙眉,雖然他對自己弟子的底子有數,同歲的女郎里,她是數一數二,可對寧離卻一無所知,一時有些猶豫。 好,我比。謝妙瑛卻干脆的應了下來,朝寧離意味深長的一笑。 你可有把握?張公良側頭低問謝妙瑛,對她這番莽撞的舉動有些不悅。 我大約對她的本事有數,但她卻對我沒什么數。這是謝妙瑛自信的一點,先前由于機緣巧合她已經見過了寧離的畫技,可寧離卻從未見過她的,這一下,她占了先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