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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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怔,問:“常侍,你不用嗎?” 那黃門笑道:“貴人,仆可不能用這件東西。你也要當心些,切莫好心給旁人去遮,犯了僭越之罪。明日仆到掖庭來取?!?/br> 阿環連忙道:“旁人既然不能,于我也是僭越,還請常侍將這傘帶走。我如今朝不保夕,只怕還牽連了你?!?/br> 那黃門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舒展地笑了笑:“僭越與否,當然有定罪的分寸,端看傘的主人是否追究?!蹦侵魅瞬辉S他提自己,再說下去,他恐怕要違負所托了,“宮里立足,謹慎些是好事。貴人若不介意,仆可以從旁護送到掖庭,再將這傘送回,絕無風險。還請別再尋根究底了?!?/br> 阿環聽了這話,心里一顫。傘的主人昭然若揭。她寧可不是他,心里尚且好受些,可是宮里所居,用此珍貴的,除了太后和他還有哪位? 見她面色凝重,黃門心知她已猜到,趁機問:“貴人有什么話要說嗎?仆都聽著記著?!?/br> 阿環搖搖頭:“我無話可說?!秉S門啞然。她此時下決心篤定道:“常侍,你還要御前侍奉,不必為我耽誤時間。掖庭也不遠了?!?/br> 黃門聽她如此決絕,呵呵干笑兩聲,掩飾道:“仆是閑人,不大需要侍奉御前?!币娝L久不語,悵然若失,便扯開話題道,“貴人還認得仆嗎?仆今日來,還想趁機向貴人討個饒恕?!?/br> 阿環愣了一下:“你是——”她盤了一番打過交道的黃門,才驚訝道,“當日在高祖陵帶我回宮的人?” 黃門點點頭:“仆名叫周偃。從前陛下身邊有一位名叫常和的,是仆的義父。那條長命縷也是他給仆的,他出宮了,要仆將御用珍惜之物都帶還給陛下。騙貴人的主意是仆所出,與旁人無關?!?/br> 阿環搖搖頭,苦笑道:“當日的事,常侍有情難之急,我又怎么能怪罪你?都是命數?!?/br> 周偃仍舊帶著他始終不散的微笑,以至于看不出他對此事作何想法:“貴人說的對,仆也信命數。仆生卑賤,是命數;沒入宮廷,得侍君王,也是命數;如今閑置,受盡冷眼,更是命數了。天上風云變幻,下雨落雪來,砸到頭上,有榮有辱,只能領受。躲是躲不過的?!?/br> 阿環悵然道:“多謝你開解?!敝苜日{侃道:“客氣什么?貴人不追究當日,仆就是當牛做馬,也報答不過來了?!闭玫搅艘赐m人居處,朝她作揖告別。 對她這個被逐出玄元殿的侍奉之人,掖庭令左右為難,最終憑她來時頭頂那傘,還是給她安排了個等同女史的住處。 斗室之中昏暗幽沉,窗無明月,只有一盞燭火冒著搖曳的青煙,照亮方寸之間。 阿環把頭發披散晾干。發簪散落下來,跌到青色的被衾之上。其中有一根亮閃閃的,細看是一支她不認得的錯金銀簪,簪頭以象牙雕一朵蓮花,蓮心嵌一顆瑪瑙。翻轉過來,花底刻著“長毋相忘”四字。 她心里愀然一慟,想起慵起梳妝時他在她發間插的簪子。當時困倦至極,沒有細想,而今仿佛晨間的繾綣已隔經年。 她把發簪藏在枕下,閉上眼睛。 她以為自己會難過得失眠。然而意外地,在這件黑暗的斗室里,忘卻紛爭,她睡得格外香甜。 皇帝第二日照舊一大早出宮,只是沉湎行獵,竟到快日落才回來。 段勝和手下黃門商量過后,選了個騎馬熟練的黃門跟隨皇帝,正要和皇帝商量。 李霽一回到殿中,心緒不佳,面色陰沉,不豫地眉頭緊擰,答復道:“從前常和在,沒有這么多事!” 段勝只好訕訕地擱置此事。 看今日皇帝回宮的時辰,近旁伺候的宮人都以為今日他要將抄經的事暫時擱置了。不想皇帝沐浴后,連晚膳也擱在一邊,徑直抄寫起道經來。 不到一個時辰,竟寫完了,把筆一扔,喚道:“叫人送走?!彼麗瀽灢粯返?,“叫樂府來給朕解乏?!?/br> 阿環在兩宮之間行走的事情眾人皆知,但誰也不敢提她。段勝捧了經文,悄悄到廊檐底下,遠看皇帝在殿中閉目養神,樂府來的黃門鼓瑟吹簫,樂聲漸漸穿徹殿宇。才低聲道:“去給掖庭那道姑送去?!?/br> 李霽閉著眼睛,聽著風簫聲動。托買吳綾束,何須問短長?妾身君慣抱,尺寸細思量。 聽得他心亂如麻。這些樂府宮人是怎么回事,竟唱這種禮崩樂壞的艷情曲子。他一點也不想聽,這些男歡女愛的曲調欺騙了他。他恨她,再也不想見她。一個女人一而再再而叁地拒絕他,簡直是屈辱。 他覺得心扉里像有根針在攪動。 他凝眸逼自己想其他的事情。行獵時,他和隨侍的親信藏進林中,秘密地討論怎樣能安排南軍控制宮城門禁,怎樣叫期門郎警戒宮內要道,怎么不動聲色地讓武陽侯少插手禁軍的事情。 在他尚且可以觸碰政事的時候,禁軍里是已經安排了他不少親信,但并非萬無一失。 他在腦子里描摹這座他在此長大、相當熟悉的宮城,向往他終于有一天控制了它,得到了權力。 這時候他稍微紓解了一點,覺得心暫時被麻痹了痛楚。 屆時他一定要讓這個女人嘗苦頭。他發誓。 阿環將經文傳送至錦章殿。宮人仿佛得知玄元殿的事,破天荒沒有細問她皇帝起居。 玄元殿內果然充斥太后的眼線。 這一日太后忽然得了閑暇,揭過一張縑帛,鳳眸微微瞇起。她今天不知對皇帝有哪里不滿,審視道:“皇帝的字怎么寫得這樣敷衍!” 阿環應聲跪下,伏首謝罪道:“都是妾催得急促,害陛下寫得匆忙?!币膊恢涝趺匆换厥?,話說出來,落下了幾顆眼淚。 一瞬間她也想不清楚,再要為他說話,還有什么必要。他肯定恨死她了罷,她已經是無可辯駁的欺君之罪。 太后見她為皇帝如此遮掩,冷笑一聲。宮里的事太后簡直一清二楚:“你應在玄元殿侍奉,躲在掖庭里算怎么回事?也該從旁勸導,叫他認真些。要表孝心,也沒有這么半途而廢的?!?/br> 似笑非笑一句話出,干系重大。 圣意難違,阿環心底一墜,像沉進了井里。 她竟然還要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