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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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醒了,得到宮人稟報,李霽立馬來看她了。阿環想要掙扎著起來,被他按住,只好躺在床上不安地說:“只是癸水,每個月都有的。也不必這么驚動陛下?!?/br> 李霽皺了皺眉:“有什么驚動的,反正朕除了抄經也沒旁的事情可做。不許朕看你?” “病容消減,恐怕不好看?!彼齽e過頭去。 皇帝笑著貼到她耳邊,促狹地說:“那你什么時候給朕懷一個,就不用月月這樣消減了?!甭牭盟扌Σ坏?。 卻聽他笑轉嘆息,喟然道:“唉,朕對你挺用心。為什么朕還沒有一個自己的孩子呢?” 阿環心里一顫,回宮后太后雖未吩咐,她為避禍,卻還在瞞著他喝藥。她心里泛起一絲愧疚兼惶恐,避開他灼然的目光,呢喃道:“陛下,別傷心……” 李霽垂眸掩去目中的失落,陡轉笑意,眸光中夾雜著寒鋒:“禹王比朕年輕,都有世子了。運氣可真好?!彼揲L的手指不經意摩挲著腰間配著的長劍。 猝不及防,又提到了禹王。阿環呼吸一滯,寧可自己沒聽過皇帝這話,勸道:“陛下,快去抄經吧,心靜一靜,就不會胡思亂想了?!?/br> 到日暮時分,阿環還是掙起身子,去錦章殿送經文。照顧她的宮人怕她路上不適,要隨從她去。 天陰沉沉的,悶得她身上難受,小腹墜痛。然而到了錦章殿外,阿環還是抬手吩咐道:“不必跟進來了?!?/br> 收納經文的宮人換了一個,問得尤其仔細,特別是問到皇帝行獵的細節,問在苑中是否接見了旁人。阿環搖了搖頭。對方又問:“隨從的都是什么人?” 阿環只認得出曹言,差點脫口而出,又一愣,她要怎么解釋認得出一個將軍的事?旁生枝節。連忙搖頭,窘迫地說:“我也不認識,但這些人都穿得很正式,紅色的官服,披甲配弓。和皇帝聊的都是養馬打獵的事情?!?/br> 這位宮人神情甚是嚴肅,她說“不認識”的時候,宮人就抬起頭看看阿環,讓她背上發涼,疑心自己的語氣不太自然。宮人又問皇帝說的話的細節,幸好皇帝與臣下攀談時,阿環已經打起精神來了,還記得些內容。 說到御馬繁育的事情時,那一副鮮血淋漓的圖景猛然在她腦海炸開,仿佛她親眼看見鮮血從馬匹破開的腹腔中汩汩涌出,濺在地上,濃稠得像化不開的墨。 阿環突然聽見旁邊有個聲音,低啞而陰冷,仿佛貼著她的耳廓問:“陛下要殺自己的弟弟,難道你不該及時上報太后?” 她驚惶地抬起頭,目光急切地掃視了一圈。面前的宮人仍舊在低頭記錄,筆尖在木牘上發出篤篤的聲響。她屏住呼吸,喉頭干澀地蠕動了一下,盯著宮人的嘴唇,似乎對方并沒有講話,也沒有等待她回答的樣子。 四周壓根沒有人。 阿環壓抑著心悸,額角沁出細汗。她撫了撫被汗浸濕的鬢角,待宮人點頭,匆匆地走出錦章殿側門。側門外空蕩,只有玄元殿照顧她的幾個宮人在等她。 她吩咐道:“不必跟著我了,回玄元殿去吧?!?/br> 阿環一路往澄道觀走。秋風蕭瑟,帶落下滿地的殘葉,簌簌地在風里頭徘徊。宮人們持著帚,頗閑適地鋤掃著地上的殘葉枯枝,在金磚地上一聲一聲地拖曳出悠長寂寥的聲響來。 到澄道觀附近幾乎沒有人影了。像已落成,工匠退去,戍衛也不見蹤影。 觀中的道像已矗立起來。 鎏錯金銀,頭上、目間、鼻上都鑲了綠松石,一雙眼睛更是已看不出原形,只見兩點锃亮的墨晶,光華流轉。觀中供奉的燭火,在這尊華貴富麗的道像的對比下,猶如腐草之螢光對比天上的皓月。五色瀲滟的寶光折射流轉在道觀的壁上、頂上。 她從來沒見過這么華麗的道觀。難得之貨,令人行妨。金玉滿堂,莫之能守。老子的道德之意,在這一尊富麗堂皇的道像前通通失靈。 阿環管不了這么多,她只是覺得心很亂,聞著焚香裊裊的味道,她好像又安適起來。她好久沒有念過早晚課了,好像連怎么做道士都有點忘了。但是當她閉上眼睛,氣沉丹田,發現那些背過的經文她還記得。 她現在只想收心求靜,把那些無稽之談一般的妄念邪想都趕走,尤其是那些殺戮的念頭,太可怕了,簡直違背了她熟知的倫常。她不知道自己的腦子里怎么能生出這么邪惡古怪的想法,明明陛下只是隨口一提。 難道連上天也在懲罰她迷醉富貴鄉,對陛下的貪念? 李霽在玄元殿中久不見阿環回來,知道她今日不適。她每次從太后處回來,怏怏不樂,似乎心事重重。 要在太后那里圓融周全,當然是不容易的,他怕她心思一重,身體虛弱,又出什么事情。遂問宮人:“阿環一個人去了哪里?” 宮人答:“往澄道觀方向去了?!?/br> 李霽到澄道觀時,天邊只剩下薄暮的流靄,金黃色的光暈籠罩著殿室。 從玄元殿到這里這么遠,他有些驚訝,上一回來是憑何心情?也許只是當時上朝時被太后打壓得太生氣了,就想抓那個看著很好欺負的道姑來狠狠凌虐一番,玷污這個所謂的清靜之地。 這一回他再來,忽然覺得有點好笑,當時的自己還真是夠幼稚的。這些小打小鬧有什么用? 他抬頭望望天色,真好的晚霞,雕楹碧檻,飛閣流丹。 從玄元殿走到這里,還是很累吧?阿環又不能乘車,否則僭越。早給她封為夫人就好了,省卻多少麻煩。起個什么封號好呢?雖然覺得芙蓉清揚美麗,甚合她氣質,不過以花為名,雖則浪漫,總不是很顯獨一無二的尊貴之意。還是想尋個意蘊盛大的名號來,叫眾人知道她的份量,不要冒犯。要不要問問她自己的意思?可是萬一她把封號當成道號取了,朕豈不是很尷尬…… 又想,朕有時候似乎是放縱了一點,她身子骨弱,未必禁受得住,還是要將養起來。他并非喜歡別人抵牾自己的個性,所以還挺憐惜她,柔順美麗,對他有求必應,對權力毫無欲望,更不要說有強勢的外戚母家,簡直是上天賜給他的理想后妃??墒撬才滤@樣把自己悶壞了,畢竟當了他的嬪御,要在宮里待一輩子呢,必須適應宮闈的環境。 就這樣走到了觀門前。 他聽得見里頭有個女人在說話——是她的聲音??磥硭龥]什么事,他心里驟然升起一陣快樂,唇角漾起一抹笑意。 他放慢腳步,逐漸聽清她的禱告。 “伏惟天尊在上,弟子愚昧,誤入塵世,迷失途徑,悔恨無極。昔日清凈之體,今染紅塵之穢;本應修真養性,奈何情恣體欲。深感罪孽深重,沖撞邪祟,妄念叢生,心神不寧。愿得垂憐,赦弟子之過,蕩此眾亂,撥穢易韻。保神炁于絳府,閉yin宮而開悟,靜奢侈于寂室?!?/br> “待來日太后開恩,放弟子出宮,弟子必痛改前非,絕不再牽涉紅塵中事?!?/br> “愿以此身,奉道修真,永離塵囂,歸于清凈?!?/br> 她極虔誠地伏拜叩首,額頭在金磚地上敲出清脆的一聲,回蕩在空蕩蕩的大殿上。一陣痛感在她額上漫散開來,尖銳的痛感竟叫她心里莫名地舒散了些。 她站起身來,拂了拂膝上塵埃,轉過頭,才發覺皇帝就站在她身后。 他的腳步怎么會這樣輕?她嚇了一跳,心急促地撲動起來。陛下全都聽到了,她慌張地想,雙目圓睜地看著他。她甚至希望他不要那么機敏睿智,可是已經沒用了。他全知道了。她監視他竟然是因為和太后做了交易,一心要逃出宮去。 從頭到尾她不曾想過做他的夫人。 陛下,你殺了我吧!她在驚惶之中,絕望地一頭跪倒在他跟前。 預想中的懲罰沒有降臨,甚至,連斥責抑或怒火,都無影無形。金身的道像前焚煙裊裊,悠長地穿梭過觀中肅靜的空氣。 他好像只是單純看著她,面無表情,如秋雨后涼寒的湖水。 然后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