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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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就真的是壞人嗎?她就真的該死嗎?她那些無與倫比,天馬行空的設計,真的都是錯的嗎? 他試圖說服自己,卻無論如何都無法成功。 卓意朗出神片刻,嘆息道:“玉想,你知道我師叔和師父他們,總是想要爭一口氣。你們是大宗門,是太清壇會上三席主位之一,我們是小宗?!?/br> “你別妄自菲??!這些年靈津閣發展壯大如此之快,還出了你這樣的英才。我聽師兄們說,可能再過幾年,靈津閣就能躋身太清主席之位了呢?!敝x玉想安慰他。 卓意朗苦笑一聲,抬頭看向謝玉想:“對,就是這句話,這是我師父師叔心上的魔咒?!?/br> 白云闕遭林雪庚重創之后,實力已經大不如前,若不是扶光宗與逍遙門念及舊情幫襯著,早就跌出三大宗之外了。如今正是靈津閣崛起,取而代之的最好機會,或許以后的仙門三大宗、太清壇會三主席,便是扶光宗、逍遙門與靈津閣。 為此師父師叔殫精竭慮,多方籌謀,甚至不惜讓小輩中最有天賦的他提前魘修,博一個“最年輕的魘修大成的修士”的名聲,又立刻擁有了靈力高強的弟子。 他何嘗不知,這是在透支他的未來。 只是他的未來太遙遠,他師門的時機等不及。 “我師父對我恩重如山,為了師門的榮光,要我做什么都是值得的。只是我現在突然覺得,我們像是在斷壁殘垣,夕陽余燼中爭一點殘羹冷炙,還爭得那么殫精竭慮,如履薄冰?!?/br> 卓意朗低低地一笑:“真是很可笑。這世界以后,或許都不會再有仙門,也不會有仙門三大宗了?!?/br> 屋檐下的木桌旁只有卓意朗與謝玉想。酒家已經打烊,暴雨如注,沿著屋檐落成一道錯落雨簾,安靜的路上一個行人都沒有。 此時卻突然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說得不錯?!?/br> 卓意朗怔然地抬起頭來,從街角的黑暗里走出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他戴著一頂黑紗帷帽,背著手腳步悠悠。雨落在他的身邊便轉向滑開,他走在雨中,身上竟滴水不沾。 從帷帽簾子的縫隙中,依稀可以看到他脖子上一條長長的紅色印痕。 卓意朗警覺地站起身,他按著腰側的劍,問道:“閣下是何人?” 那男人悠悠站定。他伸手把帷帽摘下來,揚起一張英俊的面孔,笑道:“在下天上城主,衛淵?!?/br> 卓意朗愣了片刻,意識到什么,轉頭看去。坐在他旁邊的謝玉想悠悠拿起酒杯,竟抬眸對他微笑了一下。 他突然看不懂他多年的好友。 “謝玉想……你是……天上城的人?” 與此同時,被溫辭咬牙切齒罵了八百遍的葉憫微,正在荒郊里一座破城隍廟里避雨。她蹲在地上,豎起一根茅草,再松手丟下,準備讓這根茅草來決定她的去處。 那根茅草飄飄悠悠地落在了右側,那里的地面上用石頭刻了一行字“鬼市林雪庚”。 葉憫微的目光轉向左側地面上的字,沒有被茅草選中的這邊,寫著“失蹤災民”四個字。 突然叮當一聲響,一支金釵從她的懷里滑了出來,落在地面上。 說是金釵子,可它的樣子已經面目全非,仿佛融化又壓扁過,扭曲又融進了雜質。若不是看過它原本的樣子,實在很難想象它曾是一支釵子。 這是溫辭從寧裕的廢墟里尋到的。 那日溫辭收集的死夢里,不獨有宋椒的死夢,也有孫婆婆的死夢。 或許是看不見宋椒心中不安,她并未跟親戚們撤去嘉州,從排隊的人群中偷偷溜了出來,跑回了田邊的房子里。 熔巖毀掉整個寧裕的時候,她正坐在門口的躺椅上昏昏欲睡。在她的夢境里,葉憫微始終以她女兒的面貌出現,抱著她的肩膀在金色?;M天的節日里,說自己再也不會離開。 那是個沒有痛苦的美夢。 葉憫微低眸沉默了片刻,把金釵子撿起來收在懷中。然后她伸出一根手指把茅草撥了個方向,指向左邊的“失蹤災民”。 “好,去找他們?!比~憫微滿意地說道。 破廟飄搖的門突然被推開,葉憫微抬頭看去,雨幕中立著個瘦得竹竿似的的家伙。來人撐著一把大得出奇的傘,悠然走進來,他收起傘在地上抖抖水,從容不迫道:“萬象之宗就這么一聲不吭地走了?” 葉憫微迷惑道:“蒼術?你怎么在這里?” “算到萬象之宗要獨自遠行,覺得需要來陪您這一程?!?/br> 蒼術笑瞇瞇,他抖抖袖子,露出枯瘦的手臂,手指輪轉:“萬象之宗在憂愁什么,要不要讓我來給您算一卦?” “不用?!?/br> “您信不過我嗎?” “不是?!比~憫微搖搖頭。 她低下頭去,用枯草把地上寫的字跡抹去,慢慢地認真地說:“我不能總問別人我是誰,也不能一直聽別人說我是誰?!?/br> “我應該要自己看清楚,我是誰?!?/br> 如果此刻謝玉珠和溫辭打開那副視石,便會發現其中曾經寫滿各種形容“葉憫微”之詞的那一頁,如今幾乎已經被抹得干干凈凈。 “術法天才”、“博聞強識”之類諸多美譽,“竊法賊人”、“心懷不軌”之類諸多惡名全數消失。 干凈的頁面里,只剩簡潔而明確的兩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