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走廊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再也聽不到外面一點聲音，玻璃杯落在了桌面，方離抬起頭，桌上多了杯牛奶，林煜已經坐回了自己的辦公桌上。

    人和人總有些時候不需要任何意識形態的默契，似乎只要足夠在意，就能輕易冰釋前嫌。

    方離喝了一口說：“叔叔，我感覺我們現在有一點不一樣?！?/br>
    具體是什么他也說不上來。

    “哪里不一樣？”林煜漫不經心問。

    “比如……”方離瞇下眼，杯子里的牛奶安穩如初，裁處完美的橫截面，頓了半天才道：“你現在會回我消息，會主動給我臺階下，但我不知道為什么你會這樣做，是因為叔叔你對我……”

    林煜打斷他：“和一個孩子僵著，不是什么趣事?！?/br>
    “可我在你這里，不算孩子不對嗎？”方離說，“至少從某些意義上來說，根本不算?！?/br>
    至少在感情上是平等的，無關年齡經歷。

    似乎某些林煜自己都不敢確定的心思倏地被戳破，他自暴自棄問：“那你想問什么？”

    “所以叔叔，你是不是對我有點一心動？”

    “轟”一聲，林煜腦子有一瞬空白。

    在這一瞬間，他無法明確否定或者是有個肯定的答案，那些暗藏在潛意識里的想法像是學生課堂上迷迷糊糊被老師點了名收到的驚嚇，其他幾十雙眼睛都看過來，一瞬的清醒干脆到他沒法自欺欺人。

    林煜努了努嘴，想反駁什么，又聽到了男生失落說：“叔叔，你對我心動了，可還是想著和舅舅舊情復燃，這樣很渣?！?/br>
    林煜：“……”

    他還真是……渣得莫名其妙。

    方離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利落失落沒那么重，輕得好像只是一絲絲的抱怨。

    并不需要回應。

    于是林煜就可以順理成章地沉默，一如既往、隨便、又毫無用處地回那么兩句，然后冒了頭的某些東西就會縮回去，全身而退一直保持沉寂。

    林煜不得不承認，這個孩子年輕，優秀，有責任心。這其中的哪一條都十分吸引人，可當真正思考起來，他理智又毫不猶豫把冒了頭的念頭掐滅，也逐漸開始反思這個臺階是不是錯誤的。

    “不要把心思放在我身上?！绷朱险f，到頭來他也懶得再去解釋一嘴和顧蕭辰的關系了，“我感情問題和你沒關系?！?/br>
    方離握著玻璃杯的手微微抖了下，默不作聲喝掉剩下的半杯純牛奶。

    下班后一群人照舊浩浩蕩蕩去了健身房。

    陳志掃一眼休息室坐著的人，頓時有點拯救了世界的那股勁問林煜：“你們和好了？”

    “你神經？”林煜在跑步機上擰眉瞥他一眼。

    和好的前提是有過分裂，分裂的前提是一段合乎完美的關系，究根到底這詞用在兩人身上不合適。

    “你們前幾天不是鬧不愉快了嗎？我這不就問候一下嘛?！标愔拘ξソo他買了瓶水回來，諂媚問：“明天早飯有著落了嘛？”

    “早發想吃自己做，以后沒有?！?/br>
    “你兩還繃著呢？”

    “我和一小孩繃什么？”林煜從機子上下來接過水喝了一口，喉結順暢一動，等瓶蓋再扭回去后，嗓音乍然冷了點，“以后不要不亂揣測，不然告你污蔑?！?/br>
    不僅是嗓音冷，說出的話也冷。

    陳志熱心好市民對尚未解決的矛盾沒有退縮之心，反而更加亢奮，像那種孩子立志要做大事拯救宇宙一樣，又不能太明顯，忍著興奮的勁問：“你們到底有什么問題沒解決啊，是不是那小孩做什么對不起你的事了，我收拾他去——”

    林煜那口水還沒完全咽下去，連嗆了好幾下：“對不起你個頭啊，你到底會不會說話，不會說話給我滾?！?/br>
    “哎呦喂，我又沒說啥，你怎么這么大反應?！标愔緵]感覺到林煜那股心虛，繼續說：“那小孩現在不是再給你賠罪嘛，你別小心眼，原諒他唄，他就一個孩子能有什么壞心思，做錯事也就教育教育就行了，他也就人高馬大的，說不定晚上害怕黑呢?！?/br>
    林煜覷他一眼：“誰都跟你一樣？”

    “別不信啊，說不定是真的?！?/br>
    不得不說，陳志這張嘴真的很準。

    *

    頂頭上司回歸一周前，一群人抱著“天要亡”的心態決定再次聚眾斗酒。

    陳志對聚餐這件事很有盼頭，他是一個熱熱鬧鬧的人，走到哪都不會冷場，下班沖進辦公室勾著林煜的脖子道：“哥們，你上次立下的豪言壯志，隔壁組可是說了，今晚無論如何都要把你喝趴下，為此，隔壁組今天下了血本，聚餐都在一個豪華的大酒店！”

    下血本的根源其實是，樂意為他單，好酒隨便他喝，緣由也很好理解，林燕這個位置在顧蕭辰回來之后肯定要變動，一來林煜能力有目共睹，二來顧蕭辰在群里也隱隱透露出有這意思。

    比如顧蕭辰剛通知完回公司時間，下面緊跟著幾條林煜這兩個月的戰績，附上一堆夸贊。

    一群人不禁感嘆，原來在實力面前，私人恩怨真的可以被定義為不過爾爾。

    林煜扯開圈住他脖子的手，面無表情道：“離我遠點?！?/br>
    陳志沒在意自己被嫌棄這檔子事，轉頭對方離說：“一會你就能看到你林叔叔爛醉如泥的樣子里，要想做什么趁早下黑手，過了這村可沒這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