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上司的批評
“突發事件不應該放在報告前列,市場對宏觀政策的敏感度更高,排序需要重新調整?!?/br> “研究員的整理數據里,日交易量的表格格式混亂,時間軸不一致,影響閱讀效率?!?/br> “另外,篩選新聞的標準太松,市場沒有對這些信息做出反應,非必要新聞不用寫進去.......” 郁知坐在辦公桌前的皮椅上,低著頭,聽著在她坐下瞬間就開口指出她報告錯誤中的上司聲音,愣了一秒。 她原本以為,剛才的那通電話會讓空氣變得凝滯,至少會引起陸琛哪怕一絲輕微的反應。 可陸琛的態度毫無變化,甚至連一個多余的停頓都沒有,就這樣站在她身側,淡淡地開口,讓她坐下,平穩地把簡報翻開,指出她錯誤的地方,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 也不避諱,更沒有諷刺。 是真的完全不在意。 ...... “郁知?!?/br> 男人的聲音淡淡落下。 郁知猛然一怔,思緒回到現實,僵硬地抬起頭。 “你聽得懂?”陸琛問。 “……聽得懂?!?/br> “解釋一遍?!?/br> ...... “新聞分類要調整,宏觀政策放第一,市場動向第二……突發事件……最后......” 郁知小聲復述著陸琛的邏輯,語速有些慢, 她知道自己現在狀態不對,心緒完全無法集中,哪怕這些內容她本該已經爛熟于心,但現在她每念出一個詞,都像是需要用盡全部力氣。 ——這不像她。 但她無法控制自己。 就好像是被拉回高中課堂,被老師點名復述重點,或者是在面試中被考官要求當眾回答一個她并不確定答案的問題。 緊張的情緒因為陸琛的注視而更加赤裸。 郁知低下頭,努力整理思路,開口時,更加磕磕絆絆。 “研究員數據整理格式不統一,需要調整……” 她的聲音越說越小,思緒仍有些飄。 這場對話的節奏太快了,從電話的尷尬瞬間跳轉到工作,她的大腦還沒能完全從先前的局面里抽離出來。 于是,當煙草味侵襲她的鼻腔,桌椅摩擦著地毯發出細微的響聲,她的背脊繃緊。 男人靠近了。 冷淡的松木香氣混著煙草味包圍了郁知。 陸琛俯下身,單手撐在辦公桌沿,語氣仍然不疾不徐,落在耳邊的音調比剛才低了一點。 郁知猛然抬頭,瞳孔在一瞬間映出男人冷靜,深邃的臉龐,近得過分清晰——他修長的指骨搭在桌邊,視線被陸琛整個人籠罩。 “分心?”陸琛的聲音平靜,像是在確認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事實,然而卻莫名帶著一點比剛才更有壓迫的氣息。 郁知下意識地抬頭,看見男人低垂的眉眼,輪廓被桌面燈光切出一層柔和卻克制的陰影。 她在一瞬間屏住了呼吸。 郁知能嗅到到陸琛靠近時身上帶著略微發苦的煙草味,讓她本能地僵住了肩膀。 陸琛的五官本就偏鋒利,眉骨深,鼻梁高,背對著站在夜色與燈光交界的地方,顯得比平時更加克制沉穩。 不同于程聿驍那種吊兒郎當的輕佻感,他的吸引力是冷色調的。 更像是藏在權力之下的沉靜,令人無從琢磨。 “沒……”郁知感知到耳邊的世界像被抽空。 過了會兒,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搖頭道:“沒有?!?/br> “很難專心?” 郁知繼續回答:“沒有?!?/br> “你不在狀態?!?/br> “我.......” 陸琛沒有接著質問,直起身,視線落在郁知握緊的指節上:“如果一通電話就能讓你在工作時間產生不必要的情緒,無法集中精力,那下次可以提前請假?!?/br> 陸琛隨手翻過簡報一頁,語調一如既往地冷淡:“郁知,在市場里,情緒不值錢?!?/br> “投資市場不會因為某個人的情緒暫停,資本不會等你調整好狀態再做決策?!?/br> “投資人可以情緒化,他們會被市場波動影響,但你不能?!?/br> 陸琛的視線下沉,看著低著頭的女孩:“你的個人情緒對市場沒有影響,但對你的判斷會有影響。而當你的判斷出現偏差,你的信息就會失去價值?!?/br> “郁知,如果你的報告沒有價值,那我沒有任何必要去看?!?/br> 沒有必要去看。 郁知的指尖驀地蜷緊,呼吸都亂了一瞬。 陸琛從一開始,就沒必要看她的報告。 她只是個實習生,她的工作本質上是輔助性的,她的報告隨時可以被替換,甚至根本不會影響公司決策。 可他看了。 不僅看了,還指出了錯誤。 郁知一時不知道該怎么應對,沉默了兩秒,低聲道:“……抱歉?!?/br> 空氣沉默一瞬。 然后,她聽到一道淡薄的男聲:“不用道歉?!?/br> “但如果你連這種程度的干擾都無法規避,那你在這個行業的耐受度,比我預想的要低?!?/br> ....... “我以為你跟別人不一樣?!?/br> 這句話落下的瞬間,郁知的心臟不規律地跳了一下。 她不知道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她低著頭,視線里出現了文件夾的封皮,封面壓著陸琛的手指,骨節清晰,握著邊緣。 郁知愣住。 她緩緩抬頭,對上陸琛的目光。 男人的瞳色很深,雙眸深邃,沉斂,像是覆著一層薄霜,沉默得不見波瀾。 也沉著得讓人無法窺探他的真實情緒。 郁知怔了怔,心跳莫名亂了一瞬。 從第一次在程聿驍的工作室見面到現在,她一直覺得陸琛是個冷漠到極致的人,而在進入這家對沖基金公司,通過這共事的半個月里,她更加確信這個結論。 郁知認為,所有人和事在她的上司眼里似乎都能被精準分類,得出最理性的價值結論。 可陸琛剛剛說的那句話——“我以為你跟別人不一樣?!?/br> 這不像是他會說的話。 很不巧的是,陸琛的聲音再度在她耳邊響起:“我見過很多在金融機構招進來的新人,不少是名校畢業,資歷漂亮,但他們整理的數據缺乏判斷力,篩選標準全靠模板,簡報做得公式化,數據堆砌,邏輯混亂?!?/br> “你的資料篩選能力不錯?!标戣≌f,“但真正讓我愿意看你報告的,不是內容本身,而是你的邏輯方式?!?/br> “不是單純照搬數據,你在試圖理解它們?!?/br> “我本以為,你會比其他人更清楚自己在做什么?!?/br> 郁知的呼吸不自覺亂了一拍。 陸琛......對她......居然有過期待? 可現在,她讓陸琛對她的判斷出現了偏差。 陸琛的視線落在郁知身上,聲音平穩:“但你的專注度不夠?!?/br> “如果你希望在這個行業里待得更久,先學會控制你的情緒?!?/br> 他的語氣一貫平靜,沒有任何批判意味。 可這些話,比任何批評都讓郁知感知到分量。 陸琛只是闡述事實,她沒有任何立場去反駁。 她的個人情緒,不應該影響她的工作,不應該成為她判斷力的干擾因素。 哪怕她再窘迫,再狼狽,這些都和她的工作無關。 在這個場景下,任何形式的道歉都會顯得毫無意義。 于是,郁知立馬站起,低著頭開口:“我知道了,陸總?!?/br> “錯誤的地方,我馬上回去改好?!?/br> 郁知站起身,打算盡快離開,卻聽見對方又一次開口:“現在改?!?/br> 她抬眼,微怔地看向陸琛。 落地窗外天色漸暗,室內光線低暗,臺燈光落在陸琛側臉,映出深刻的眉骨和鋒利的下頜線。 “用我的電腦?!彼f。 郁知站在原地,沒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