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6青梅相見
“真理,咒術課的同學都是這樣的嗎?”禪院葉隱問道,“奈奈從來沒跟我說過關于她學習生活上的事?!?/br> “從純粹的咒術課同學身份而言,他們絕大多數信奉實力為尊,判斷標準是咒術。但實際上,他們的身份不僅限于此,還有家世、朋友、性格種種因素影響,每個人都有一定區別。我想答案應該是否定的?!遍僬胬碚f,“不過從奈奈的角度來看,他們都是一樣的?!?/br> “因為奈奈是女生,他們是男生?!倍U院葉隱語氣有些輕,“對嗎?” “對?!遍僬胬碚f,“在他們眼里,奈奈先是一個女生,然后才是咒術師?!?/br> “我明白。禮儀老師說過的,‘女生和男生不一樣’。所以他們無論天賦怎樣,只要有就可以學咒術,而女孩子只有天賦特別優秀的才能和他們一起學,沒有天賦的男孩子可以去軀俱留隊,沒天賦的女孩子只能打雜,上禮儀課?!倍U院葉隱攥緊了袖口,“真理,是不是有力量了就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的答案沒有多大參考價值?!遍僬胬砣嗔巳嗨念^,仿佛沒有察覺到問題背后的深層含義,“所以,我們去問奈奈吧,三個人一起討論一定能得到最滿意的答案?!?/br> 假如有力量就能隨心所欲,那么力量的獲得方式便值得探討。其中便會涉及到一個問題,世界上真的存在毫無代價的力量嗎? 橘真理在覺醒術式前,天天和老畜牲打架,理由很簡單,想打就打。覺醒術式后成了貧民窟最強之人,目標范圍變成了主動招惹以及違反她定下那條“不得欺壓女童”規矩的人,平時能不管則不管,日?;顒雍翢o變化,依舊是跑腿蹭飯看場子…… 在她之前的每一任貧民窟最強都是以暴力上位,然后被新的暴力推翻,仿佛一個封閉的圓環。但巔峰再高的強者也有遲暮的那天,為了維持自己建立在暴力之上的地位,流失的實力總需要別的東西填補。忠誠的手下、界限分明的區域劃分、固定的上升渠道……手法五花八門,其中目的都是一樣的——將別人的東西化為己有 有的人察覺蹊蹺,用更加高效的方式壯大自身,目的在于取代前任。他們通常巧言令色,利用貧民窟人對于美好的向往,告訴大家只要幫助他就能獲得夢寐以求的富裕生活,又或者將每個人的財富榨得一分不留,利用恐懼威逼別人服從他的一切命令,這便是貧民窟起伏跌宕的循環 貧民窟最強眼里的富裕和大家眼里的富裕是不一樣的,他的富裕指的是自己有花不完的錢,自己身邊永遠有貌美如花的女人們,強大又溫順只聽自己一個人命令的手下們。大家眼里的富裕是天冷有衣服穿,肚子餓了有飯吃,下雨了能有個地方遮風擋雨。所以到了最后,大家的生活依舊沒變化,有時還會變得更慘,跟逼著做這做那不然就去死的生活毫無區別 橘真理善于觀察,一開始從父母身上看見了這樣的關系,后來是貧民窟,再后來是上流圈子,現在是禪院家。力量有時變成金錢,有時變成咒力,但總有一批人因此遭遇苦難。而在這一批人中,有一群從未缺席的身影,那就是女人,更準確一點的描述是——底層女性 “嗯?!倍U院葉隱握緊她的手,她的青梅在她看不見的地方一定受過不少委屈,“我們去找奈奈?!?/br> 相牽的身影穿過中庭,越過長廊,繞過梁柱,仔細尋了小半會,卻始終不見人影 “奈奈可能會在的地方都找過了?!毙孪春玫钠秸头陆潜蝗嗟冒櫚桶?,禪院葉隱咬著下唇,“真理,我想回道場問那些人,可以陪我去一趟嗎?” 她不傻,只有自己一個人的話那些人絕對什么也不會說,如果奈奈真的被欺負了,比如被關在哪個鎖住的房間里,光是拿鑰匙就需要一系列繁瑣的流程,后續也不會得到公正的處理,這點每個普通女生都深有體會 除非真理在這件事中有所牽扯,無論出于什么原因,他們都需要給她一個交代 “……拜托了,真理?!倍U院葉隱雙手合十,覺得自己糟糕透了 無論出于多么正當的理由,通過騙人達成目標是不對的,刻意隱瞞也是 橘真理打量著她的神色,在她腦門上不輕不重地敲了一下,“那么麻煩作什么?” “白影?!彼蛄藗€響指,“喜歡捉迷藏嗎?” 白色石子路上的落葉無風自動,手腕上的白色細鏈沸騰般卷動,密不透光的旋風逐漸擴散,直至足有兩個成年人高度才停下 “葉隱,告訴它奈奈的樣子。剩下的它會做,我們等著就行?!睔舛ㄉ耖e的女孩子擁有令人安定下的魔力,“最多七分鐘就能找到人,速度快的話一分鐘不到,比去道場效率高。那些人經過先前那番,現在應該不知道躲哪去了?!?/br> “謝謝。還有,對不起?!倍U院葉隱深吸一口氣,正想交代其中隱情時,橘真理先一步開口 “葉隱幫我帶路,我幫葉隱找人,這樣大家就平了?!遍僬胬硪皇执钪念^頂,“以后‘拜托’這兩個字還是少用為好,人情債,不好還?!?/br> 直接帶她去道場先斬后奏可比征求她的同意簡單得多,畢竟她“不太認識路”,坦白更是吃力不討好,即便是未成功的計劃,誰知道了自己曾在無意識中被強行牽扯進毫不相關的事中都會生氣,得罪一個強者的風險可不是葉隱現在能承擔得起的,結果全憑對方心情 暴力是力量的變體,橘真理自認和平主義者,斷然不會承認暴力屬于正常的力量,包括暴力賦予的自由 “其實真理沒必要為我考慮的,我既軟弱,又不夠聰明,總是需要別人幫我,而且長相也很平凡,各方面都很普通?!钡玫街甘镜陌嘴F如同汪洋一般擴散,禪院葉隱微微側首,雙手背在身后,對著橘真理笑,“我明白了,謝謝?!?/br> “謝我作什么,我們只是等價交換而已?!遍僬胬磙D過頭,沒有看她,“不想笑就不要笑了?!?/br> 禪院葉隱捏了捏臉頰,“但是,與人見面需要保持微笑不是禮儀嗎?就像餐廳服務員遇到客人,收費站的乘務員遇到車主……他們都說,社交中保持微笑是最基本的內容,有助于良好的溝通,讓對方感到愉悅之類的?!?/br> “葉隱,我們去道場的時候,他們對我們笑了嗎?”橘真理見她搖頭,繼續問,“我們跟他們溝通順利嗎?葉隱當時覺得開心嗎?” 從前欺負自己的人如今被她批評得無地自容,答案顯而易見。從小到大的認知崩塌,邏輯轉過彎的禪院葉隱的表情瞬間空白 對哦,同樣是溝通技巧,為什么她要笑,他們就不用笑?既然他們害怕真理,那更應該讓她心情愉快才對,難道男生沒有男生的禮儀課嗎?可對待強者理應表示尊重是家中規矩,所有人都要遵守…… 陽光從樹葉縫隙間落在沉思的女孩頭上,仿佛一片暖洋洋的碎金。橘真理沒有打擾她,讓她一個人慢慢思考,只留下一句“我馬上回來” 白影與一般式神不同,不需要調服便可使用,也無需創造媒介,是橘真理與生俱來的一部分。比起從屬關系,它更像她的守護神,具有一定自主意識和判斷能力,還可以交流。雖然從外界看起來它屬于殺傷力巨大的武器,但實際上它更偏向某種智慧生物范疇 比如現在,有一條路白影無法從通過,需要她處理 橘真理拍了拍手,三人團體中的首領拽住某個討厭鬼領子的力氣不禁一松,帶有霸凌性質的場景因此中斷 “祖、祖、祖……祖宗?!毖氏峦僖旱墓緡B暻逦梢?,首領蒼蠅搓手,笑容格外狗腿,“您需要什么?小的我哪怕上刀山下火海滾油鍋也一定會為您達成!” 他說完,一巴掌拍在憨里憨氣的小弟一號臉上,揪著他的耳朵以自以為很小聲的聲音怒道:“你特么不是說祖宗要上課,地點在南邊,肯定遇不到的嗎!嗯!” “你知不知道祖宗的拳頭有多硬!一拳下去別說頭發,我腦袋都得飛!???我就奇怪你小子早不說晚不說偏偏現在來提議找樂子,原來在這算計我呢!” “沒有啊老大!我真沒有!” “沒有個屁!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我看你一身上下三百六五個膽!” “我沒……??!老大,別打臉……混蛋,我跟你拼了!” 外部矛盾頓時化為內部矛盾,兩個人打成一團掐得你死我活。橘真理皺眉,嫌棄地移開視線,轉向此行的目標,“喂?!?/br> 戾氣極重的眼睛看向她,仿佛正在評估對手的某種大型猛獸。橘真理沒發現不對似的,指著位置偏僻的另一條路,“去那邊?!?/br> 杵在這里跟信號屏蔽器似的,白影根本過不去 盯著她的人一動不動,橘真理毫不猶豫地踹了他一腳,“速度快點,別磨蹭?!?/br> 視線交鋒下的兩人一方平靜,一方陰翳。半晌,禪院甚爾按她的話做了 凝滯的白霧再次歡快地流動起來,內訌的小團體非常貼心地滾到遠處繼續,將位置留給祖宗兇名遠播的術式。橘真理心中囑咐白影找到禪院奈奈后簡單交代來意,霧氣親昵地蹭了蹭她的臉頰,表示自己一定做到 白影不愿意和她以外的對象交流,它單純又直率,跟她在貧民窟混久了,不提前告知一聲說不定會把人直接綁回來 “橘真理?!?/br> 她側首,靠著墻壁的少年站沒站樣,亂糟糟的衣襟也沒理,“你和我是一類人?!?/br> 沒有道德觀,缺乏同情心,漠視一切社會規則,因此無法融入正常生活,仿佛游戲世界中的bug,存在即漏洞。她在禪院家的表現不僅完全不符合外表,也超出那些家伙的設想,無法以常理推測。一切行為看似無邏輯可循,結果卻又總是能令自己受益,無論是初來乍到時的喊門還是后來的祖宗事件,在這場博弈中,他們的底線被一步步拉低,從利用演變成了只要她別把禪院家拆了做什么都行 “哈?”橘真理無語,二十萬的眼睛怕不是有什么大病 他雙手撐在腦后,不遠處是斗得昏天暗地的小團體,“他們想要的只是一個能和六眼持平的存在,具體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必須代表這里?!?/br> “我記得,你好像是貧民窟出身,過得也不怎么樣?!?/br> “所以?”橘真理靠著廊柱,從洪流中抽出身的部分白霧在她的手心中游走,“你想要什么,麻煩自己動手,我沒興趣?!?/br> “不感興趣,還是做不到?” 離開的身影步伐依舊,仿佛什么也沒聽見。禪院甚爾本以為談話到此為止,對方抵達到走廊盡頭時,忽然回過頭問他 “花怎么樣了?” 黃橙色的花朵迎風招展,除了把花往花瓶里塞并加了些水以外什么都沒做的禪院甚爾莫名有些心虛,“……還行吧?!?/br> 大約是由于禮物,橘文乃的臉浮現在腦海中。大約是良心發現,他難得正經了些,“平時需要注意什么嗎?” 她那么喜歡花,整個花圃都是盡量親自打理。別人家視若珍寶的東西到了自己手上就成了地里小白菜……禪院甚爾果斷忽略仿佛做錯事般的奇怪情緒,橘真理跟她姐感情深厚,還特缺德,知道了肯定天天暗算他 “定期換水,想要延長花期就放點鮮花保鮮劑?!遍僬胬泶蛄克?,語重心長道:“沒事別瞎折騰?!?/br> 認認真真記下前半段的禪院甚爾心里默念不跟血蛭精計較,這貨拉著一大幫人將“祖宗”喊出電音還好意思說他 白影表示奈奈已經找到了,由它帶路,正在和葉隱匯合。走廊中的白霧重新匯聚手鏈,橘真理拉下袖口,葉隱還在那里等著她 “我跟你可不是一路人?!鳖^也不回的背影揮了揮手,“我有家人?!?/br> 禪院甚爾沒回話,揪住筋疲力盡的小團體首領毫不猶豫出拳 先前被橘真理打斷沒來得及還手,現在正好 亂七八糟的謾罵不絕于耳,禪院甚爾一臉漠然,離開時踏著手下敗將的身軀,對于從人體地墊中傳遞的骨骼斷裂感無動于衷。這類人若不把他打到恐懼,便會以為你好欺負,宛如附骨之蛆般揮之不去 欺凌他人總比被他人欺凌好,他可不會走到橘真理那一步,具備顛覆一切的力量卻心甘情愿地給自己套上韁繩,對身嬌體弱的千金大小姐俯首稱臣。即便對方再溫和、再有原則、再善良,也不行 橘真理能放棄推翻貧民窟,但他永遠不會放棄報復禪院家 樹下的兩個女生形影不離,短發女孩子拉著高馬尾女生說個不停,笑容明媚,傾聽的一方表情古怪,在對方期待的眼神下最終點頭表示附和 “真理!”禪院葉隱牽著女生的手高高舉起,“這是奈奈,我超級超級超——級厲害的青梅!” 負責帶路的式神繞著橘真理轉來轉去,她向表情仿佛被雷劈了一樣的禪院奈奈伸出手,“你好,我是橘真理?!?/br> 術式不可能騙人,唇紅齒白,相貌宛如童話中幼年輝夜姬似的女孩子還沒她高。由于祖宗神話一直以為對方人高馬大力能扛鼎虎背熊腰的禪院奈奈頓時覺得整個世界都魔幻起來,“你……你真的是橘真理?” 這姊妹看起來跑五十米都要喘半天,好像說話聲音大點都會被刺激得臉色蒼白 她的話仿佛觸發了禁忌按鈕,瞬間膨脹至棕熊大小的白霧兇相畢露,然而沒過三秒就被小仙女一巴掌扇泄氣,消失得無影無蹤,“對,我是橘真理,直接叫我名字就好?!?/br> 禪院奈奈新生成的仙女濾鏡也隨著她彪悍的一巴掌碎得干干凈凈,這作風,絕對是橘真理本人,那式神都給她打飆淚了 她握住她的手,“禪院奈奈,你也直接叫我名字就好?!?/br> 葉隱說,真理沒有朋友,平時總是一個人。與禪院葉隱的看法不同,比起被孤立,禪院奈奈更傾向于橘真理單純不想跟那些人相處,或許對方根本不需要朋友 “以后有事可以來找我,閑聊也可以?!彼f,“除去課程之外,大多數時間我都在訓練場?!?/br> 但是,假如她偶爾感到孤獨的話,禪院奈奈愿意做一個配合的傾聽者 “謝謝,我記住了?!遍僬胬碚f,“接下來,我打算去體驗一下葉隱的禮儀課?!?/br> “我記得你的下一節課是實戰吧?”禪院奈奈問,橘真理的課程安排不是秘密,大家記得比自己課程還牢,生怕哪天跟她撞上了,尤其是實戰 “沒錯,我去不去都無所謂?!遍僬胬韲@了口氣,“我的對手總是哭著喊著要棄權,心靈仿佛雪花一般脆弱?!?/br> 不不不,遇到您那是心態雪崩。禪院奈奈內心嘴角直抽,清咳兩聲,“帶我一個。我下節課也是實戰,既然你不去,那也沒什么意思?!?/br> 她早就好奇禮儀課究竟教了什么東西,導致以前的玩伴們現在通通變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