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雙胞胎弟弟六年前自殺了，死于霸凌。

    羅潭帶著醫科大的錄取通知書來找弟弟玩時，家里只剩下一張黑白的照片。

    父母離婚后他跟著母親去了城中生活，弟弟則跟著父親。兩人都知道弟弟的死訊，但都不愿告訴他——因為他那時在準備高考。

    但他完全沒意識到嗎？每年暑假回來時，弟弟身上的傷疤越來越多，笑容越來越勉強，但他只顧著抱怨母親有多嚴格，為了考大學他頭發掉了多少。

    他不配當哥哥。

    *

    推掉畢業旅行，他和母親說想來陪父親一個月，代替已不在的弟弟。

    母親沉默了很久，嘆著氣為他打包行李。

    羅潭回到這個小鎮上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收集那些霸凌者的資料。

    帶頭的那個考上了不錯的學校，春季會和他一樣，踏上離鄉的旅途。

    他能力有限，只能先抓主要矛盾。

    羅潭擬定完計劃，找好了拋尸地，同時慢慢和這些人套近乎。

    每天回到家中，他都惡心得把晚飯全吐了。

    這些人怎么敢直視他的臉？弟弟和他長得一模一樣，他們就不感到問心有愧嗎？

    他原本想邀請他們來家中，用準備好的氰化物一次弄死所有人。

    但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在和這群人來到林中試膽時，暴雨驟起，天黑如墨汁，厚重的雨幕中主犯落單了。

    他按捺不住了。

    他下手了。

    匆匆把尸體藏好，他跑回家中找到工具，又頂著鼓槌似的雨點趕回森林。

    但在尸體旁，一個穿著墨綠色雨衣的小女孩正等著他。

    “要幫忙嗎？”小女孩抖掉雨衣上滾滾的水珠，“我知道這個人，他害死了羅庭哥?！?/br>
    *

    “那就是秋草，弟弟以前和我提過她?！绷_潭從回憶中抽出四散的意識，像是擺脫了那場暴雨，“她和我說不能埋山上，那片泥土松散，尸骨很容易暴露……”

    那時冬日的氣息還未散去，低迷的氣溫讓他們沉下心分離骨與rou，骨頭焚燒后沉入深潭，血rou被他開著車扔到了海岸線的各處，成了魚食。

    李雪塬捂住嘴，覺得呼吸困難：“你們把骨頭扔進了斷頭潭里？”

    “對?！?/br>
    秋草怎么還敢跳進那潭死水？李雪塬一陣目眩神暈。

    羅潭還在講著這個不該重見天日的故事：“那之后我一直在做惡夢，飯也吃不下，一有人來敲門我就發抖，還得費盡心思不讓父親看出我的異常?！?/br>
    李雪塬對這個失蹤案也有印象，那是他小五時候的事了，那段時間路邊經常有警察攔住路人詢問，尋人啟事也貼滿了大街小巷，秋草家門上也有一張。

    作為事發地的那片詭異林子被搜查隊摸了個遍，卻沒有任何發現。于是這個故事成了百物語的一個，百物語那夜羅潭還親口說出來了，用第三人稱視角。

    他和秋草處理得很干凈。

    “秋草是個奇怪的孩子，她的正義感異于常人?！绷_潭捏了捏眉心，“這件事我算是承了她的恩情……我還蠻丟臉的，讓那么小的小女孩當幫兇，還把她當作精神支柱……”

    他把眼鏡收入前胸口袋，示意李雪塬和他一起進入后院的倉庫。

    宋在石被轉移到了這間有鎖的屋子里。

    “我那時就覺得，秋草遲早還會做出類似的事，而且下一次就不一定能這么走運了?！绷_潭手扶在李雪塬肩上，微微彎腰同他視線平齊，看向那個還在昏睡的囚犯，“……我回來做醫生是為了贖罪，既然殺了一人，我就得救百人。但如果是為了秋草，再殺一個也無所謂?！?/br>
    李雪塬覺得脈搏的鼓動不斷加快，他知道羅潭醫生接下來要說什么了。

    “我不太相信那個小混混的保證，但秋草選擇相信他?！绷_潭在他耳邊低語，“小雪塬，我把決定權交給你，因為這是你的仇人，秋草也是為了你……才冒的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