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父親繼續說下去，賈勇趕緊拽著父親走出了商場。

    坐到車上，父親依舊不依不饒，上火的說道：“你說這是什么人，真是狗眼看人低！”

    都說老人上了歲數脾氣也會變得溫和，父親卻是個例外，年紀大了脾氣不減反增，越發暴躁。

    一直到家，賈勇才把父親的火氣勸了下來，進屋后賈勇趕緊給父親接了杯水，然后收拾起了父親的行李。

    “要我說，其實你什么都不用帶，這邊什么都有?！辟Z勇用極其小聲說著，并不確定父親能否聽到。

    “剛進門就嫌棄我這老骨頭了??？”父親似乎一點兒也不像他說的那樣耳背。

    “沒，我就是說棉被什么的拿來也用不到，家里都有暖氣的?！辟Z勇抱著厚厚的棉被往屋里走。

    “嘩——”一疊紙張從棉被中散落到地上，父親看到馬上沖過來推開賈勇，趴在地上收拾起來。

    即便父親收的很快，但賈勇還是清楚的看出那是一摞病歷。

    “爸，你怎么了？”賈勇緊張的問道。

    父親看事情瞞不過去，就跟賈勇交代了實情。

    前陣子自己感覺有些不舒服，去鎮上的醫院檢查以后，醫生說是癌。本來這趟來清城市就是準備自己去大醫院再檢查檢查，畢竟城市里的醫療資源更好。

    “哎呀，別沒精打采的，人老了不就是這樣嘛，你看我現在能吃能喝的，哪像是有病的人?！闭f罷父親從行李里翻出兩本存折，笑呵呵的繼續說道：“你看，我這把這輩子的攢的錢都給帶來了，本來想著你和秀珍有孩子了給大孫子包個大紅包，哎，看來只能便宜你小子了?！?/br>
    父親輕描淡寫的樣子讓賈勇心里更加不是滋味，要不是自己平時缺少對父親的關心，父親也許就不會成現在這個樣子。

    他掏出手機，掛上了下午最早的專家門診，不管父親怎么拒絕，依舊帶著父親來到了醫院。

    他知道，無論如何這一次也輪到自己做主了。

    等待檢查結果的時間讓人焦慮不安，賈勇和父親并排坐在等候區的椅子上。

    賈勇翻來覆去的搓著雙手，腿也跟著不自覺地抖動起來。

    父親顯得坦然的多，使勁拍了拍賈勇的腿，笑著說道：“別抖了，抖腿漏財！你從小就是扛不住事兒，但凡豆大點事兒你就又頭暈又惡心的，長這么大了還這樣。我都想好了，最后這些日子，該吃吃該喝喝，再報幾個旅游團，看看祖國大好河山，多好那?！?/br>
    賈勇苦笑了一下，強忍著淚水，轉過身一把抱住了父親。

    第21章 .虛驚

    診室的空氣好像凝固了一般，賈勇緊張的盯著大夫，甚至有些不敢呼吸。

    大夫先咳嗽了幾聲，然后才緩緩開口說道：“我看影像上面的邊緣比較清晰光滑，應該不是癌癥?！?/br>
    “??？”父親瞪大眼睛，仿佛沒聽清大夫的話一樣。

    “大叔，我說啊，你這肯定不是癌，我可是咱清城市這方面數一數二的大夫，我敢跟你保證絕對不會看錯的，你就放一萬個心吧。再說你也沒有癌癥患者的癥狀啊，瞧你這身體，壯的跟牛似的，肯定沒問題的哈，你就別自己嚇唬自己了?！?/br>
    父親緊張的面部肌rou終于松弛下來，慢慢浮現起笑容，上前一把握住的大夫的手，不停的道謝。

    一旁的賈勇也是漸漸松開緊握著的拳頭，長抒一口氣。

    最近倒霉事兒太多，積壓著的情緒一下子得到了充分的釋放，讓他感覺到久違的輕松。

    出了醫院，父親完全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有說有笑，走路的步伐都輕盈了許多。

    “走，我請你吃頓好的去，咱慶祝一下！”

    難得老爺子有如此興致，賈勇必然奉陪到底，特意從后備箱里找了瓶好酒。

    父親抱著酒細瞧了一番，沖賈勇說道：“這酒可不便宜吧？”

    “還行，今天可是好日子，喝個好酒慶祝一下那不也是應該的嘛?！?/br>
    走進飯店，一向節儉的父親點了滿滿的一桌子菜。

    “我這也是鬼門關上走了一遭的人，真是慶幸啊，加上今天又有這好酒好菜，啥也不說了，咱爺倆不醉不歸！”父親激動的情緒一覽無余，甚至把手里舉著的酒灑出來不少。

    雖然父親形容的有些不太貼切，但他猶如重獲新生一般的精神狀態讓賈勇有一種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的感覺。

    看著父親開懷的樣子，賈勇特別的感慨，自從自己上了大學，就基本沒機會和父親一起安穩的吃上一頓飯。上次看到父親臉上有如此開心的表情，應該還是在自己的婚禮上。

    “你別傻看著啊，快吃！”父親邊吃還不忘招呼著賈勇，一個勁兒的往賈勇的碗里夾著菜。

    盡管父子二人做了最大的努力，但無奈點的菜實在是太多，打包的剩菜都夠兩個人再吃上一頓。

    “爸，我叫個代駕，一會兒就過來了，咱在這兒稍微等會兒吧?！辟Z勇說著就打開了代駕軟件。

    “別費工夫了，這離家又不遠，咱走著回去就好，正好吃了這么多，消化消化?！备赣H拎起打包的飯菜就起身走出了飯店，賈勇在后面一溜小跑的跟了上去，接過父親手里的袋子，并肩往家走著。

    “還是家里暖和啊。哎？家里的老擺鐘呢？”父親坐在沙發上，發現了自己留下的老古董不見了。

    “啊，時間走的不準，送去修理了，這老古董恐怕是時候退休了?！辟Z勇打開冰箱把帶回來的菜放進保鮮。

    “送哪修的？店家信得過不，我可跟你說那古董現在可值錢了，你可別讓人給騙了?！?/br>
    “就送胡同里第一條岔路那個鐘表店，都是老鄰居，有什么不放心的?！弊屬Z勇不放心的并不是被人騙了，而是里面的攝像頭被發現。

    “那店還開著呢？”父親坐直了腰，顯得有些不可思議。

    “開著呢，不過看著倒是沒什么生意，挺冷清的?！辟Z勇從櫥柜里取出茶具，準備給父親沏一壺好茶。

    “現在誰還稀罕老式擺鐘，又笨又占地方的?！备赣H接過賈勇遞過來的茶杯。忽然說道：“你怎么也不打電話問問親家母的身體情況，秀珍也不聯系你，怎么，你們這是又吵架了？”

    “哎呀，你怎么就不盼我點兒好的，現在都是微信聯系，誰還沒事兒整天打電話呢！”賈勇打開聊天框快速在父親面前晃了幾下。雖然賈勇早就給父親換了智能手機，但父親并不喜歡使用這些新玩意兒，不管什么事兒都還是用電話交流。

    賈勇拿起茶幾上的遙控打開電視，播到父親最愛看的戲曲頻道，然后來到次臥給父親收拾床鋪。

    這一幕就像是小時候一樣，父親喝上二兩小酒后，愜意的躺在沙發，跟著電視哼著曲兒，而自己在屋里，趴在床上偷看著漫畫書。

    可能是喝了不少酒的緣故，等到賈勇收拾好床鋪回到客廳的時候，父親已經倚著沙發睡著了。

    賈勇關上電視，取了一張毯子蓋在父親身上，然后在父親旁邊坐下。

    賈勇倚著沙發靠背，兩只手抱于??胸前，他琢磨著秀珍和丈母娘的事情要不要現在跟父親說，矛盾了許久，賈勇還是決定先把眼前的麻煩處理完畢后再跟父親坦白。

    父親的鼾聲時斷時續，好像在譴責著賈勇的隱瞞。

    “起床了！”

    賈勇睜開眼才發現自己昨晚不知什么時候也坐在沙發上睡著了，蓋在父親身上的毯子已經蓋到了自己身上。

    可能是前一天喝的有些多，賈勇還感覺頭有些痛。

    “你都這么大人了，怎么就不知道搞一下衛生，廚房里弄的臟兮兮的。你看，現在多好，干干凈凈的做飯心情都愉悅不少！”父親給賈勇盛著粥，也不忘再嘮叨上兩句。

    賈勇走到廚房接過碗，發現廚房已經被父親收拾的干干凈凈，所有的鍋碗瓢盆都呆在了本就該屬于他們的位置。

    “爸，你這可夠雙標的啊，昨天我收拾碗筷時可見識了你那亂糟糟的廚房，比起你來，我這小兒科罷了?！?/br>
    父親狠狠瞪了賈勇一眼，不耐煩的說道：“快吃你的飯吧！”說罷把剛煮熟的雞蛋朝賈勇丟了過去。

    “呼呼！燙燙燙！”燙手的雞蛋在賈勇的手中跳來跳去，然后被丟到餐桌上，摔出一身裂紋。

    “爸，這大米粥和雞蛋你都吃一輩子了，你還沒吃膩了??？”賈勇問著父親，雖然小時候每天吃的想吐，但這么多年不吃倒是覺得這一口味道還是很不錯的。

    “這你得去燒點紙問問你爺爺，他就是這么給我弄了大半輩子的?！案赣H剝著蛋皮，沒好氣的說道。

    “這還是祖傳的食譜啊?！辟Z勇打趣道。

    “祖傳的有啥用，到你這兒還不就傳不下去了么！”父親沖賈勇翻了個白眼，然后吹了吹手里的雞蛋，一口塞進嘴里。

    還沒等最后一口粥咽下去，父親就拉著自己要出去遛彎，盡管電視上的天氣預報剛剛播報了寒潮來襲，氣溫已經來到了零下 10 度。

    看到賈勇慢騰騰不情愿的樣子，父親的手重重的拍了一下賈勇的后背，疼的賈勇吱哇亂叫。

    “你看看，就你這身體，再不加強鍛煉恐怕都要比我先癱到床上去，到時候我可不照顧你??！”

    “瞧你說的，整天就不盼我點兒好！”賈勇明顯加快了速度，把自己裹的嚴絲合縫。

    父親只是套了件輕薄的棉服，一條加絨的運動褲，矯捷的步伐走在前面，賈勇雙手插兜，一顛一顛的跟在后面。

    沒走多遠，賈勇就被落下好長一段。

    “爸，你慢點兒！”賈勇看著離自己越來越遠的父親，彎著腰撐著自己的膝蓋，大口喘著粗氣大喊道。

    “行了，你快回去準備準備上班去吧，我去老鄰居家串串門，中午回來吃飯么？”父親轉過頭像看拖油瓶一樣的眼神盯著賈勇，嫌棄的喊道。

    賈勇這才想起自己離職的事情也并沒跟父親說起過，站直身子提高聲音說道：“中午回來，你在家等著就行，飯我來做！給你的準備的鑰匙你帶了沒？”

    “帶了帶了，快走吧你！”父親擺了擺手轉過身徑直前行。

    賈勇感覺腦袋昏昏沉沉的 ， 不停的打著噴嚏， 可能是昨天在沙發睡覺著涼了 。

    回到家后，賈勇從藥箱中取出感冒藥吃下，本想著去臥室休息一下，不料卻借著藥勁兒睡了過去。

    直到耳邊傳來父親開房門的聲音，賈勇才翻動了下身體驚醒過來。

    “你小子怎么還沒去上班啊，這都幾點了?！备赣H看著毛毛愣愣的賈勇問道。

    “啊，我感覺有點兒感冒頭暈，跟公司請了兩天假，正好在家陪陪你?！?/br>
    “我就說你這身體需要加強鍛煉吧，不是我說你，就咱這身體，一年下來都不可能感冒一次，阿……啊嚏！”

    還沒等賈勇開口反駁，父親擦了下鼻涕馬上說道：“你看，你還把我也給傳染了！害人害己！”

    賈勇一時語塞，竟不知此時還能再說些什么。

    手機響起的時機剛剛好，緩解了此刻賈勇的尷尬，是老吳打來的。

    “小賈，你現在有空么，來所里一趟吧，我有些事兒需要問你一下?！?/br>
    “嗯，好的，那我馬上過來?！?/br>
    “爸，公司有點兒事兒，我去一趟，很快就回來?！辟Z勇掛斷電話后跟父親打了招呼就匆匆出門。

    來到派出所時，老吳已經站在門口。

    “來，咱旁邊說?！崩蠀沁f給賈勇一根煙，帶賈勇來到一旁的太陽地兒，即便陽光明媚，還是抵不過凜冽的寒風，凍的賈勇渾身打顫。

    賈勇點上煙，猛吸了一口，哆哆嗦嗦的問道：“吳叔，有什么事兒？”

    “你看一下，這個人你認識么？”老吳叼著煙，從上衣口袋掏出了一張照片。

    第22章 .迷霧

    照片上的不是別人，正是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