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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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說朝中有jian細,他們大概已經挾持了父皇,不然父皇何至于置帝王尊嚴、江山百姓社稷而不顧,一味求和?” “我昊國的風骨呢,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呢?他們的詩句里描盡了風骨和氣節,如今合該是展現氣節的時候,而不是明知將軍在京郊占了優勢,正要圍城打狗時,反而勒令其鳴金收兵回駐地?!?/br> 書案后的元貞,是面無表情的,讓人猜不透她心中所想。 姝麗的容顏,黑亮卻有些反光的眸子,讓她格外多了種屬于上位者的冷漠。 康承安感到有些冷。 公主看似在罵那些主和派,但這其中何嘗不也包含著圣上,那可是她的父親。她在說著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時,殊不知該玉碎的人中,也有身為一國之君的宣仁帝。 她怎么敢?怎敢說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 “紀安撫使,你覺得呢?”元貞突然問。 是的,紀光也在,如今北路這由他和康承安主持著,京中發來詔令,根本瞞不住他。 紀光是個年近六旬的老者,一派文人雅士的模樣。 此時,他表情甚為痛心、唏噓。 “公主所言甚是有理,雖是冷漠且罔顧倫常了些,但值此國將大傾之際,一味求和根本無法保全昊國,反而適當表現強勢,才能讓北戎投鼠忌器?!?/br> “他們如今是打進了外城,但還沒攻入內城,一時半會他們也攻不下內城。如此敲山震虎,反而可以讓他們知道,如今是我們愿意跟他們談,才能談。若不想好好談,頃刻各路大軍壓境,反包圍上京,到時候就是關門打狗,孰輕孰重,讓北戎自己斟酌?!?/br> “紀安撫使說得好!” 元貞大贊,突然又露出悵然之色,“可如今像紀安撫使這樣明白的人,已經沒有幾個了?!?/br> 她起身越過書案,走了出來。 “朝廷重文抑武的國策,早已顯露出無數弊端,直到近日國之將傾之際,才顯露真正的惡果?!?/br> “朝廷壓制武將太過,以至于為將者沒有做將帥的模樣,只會聽命行事,不敢妄為,生怕犯錯,寧肯少做不做,也不愿多做犯錯?!?/br> “我雖不知毗鄰幾路的主官,到底是何心思,但左不過就是這些。二位心思剔透清明,也愿意助我夫妻二人,實話不怕告訴二位,虞夫人此前來襄州,不光帶來了父皇的手諭,其實還帶來了一人?!?/br> 誰? 康承安和紀光都看了過去。 “七皇子蕭杞?!绷⒃谀堑脑懙?。 康承安錯愕。 紀光則面色復雜至極,一副想哭卻又想笑模樣。 “此言當真?” 他微微前傾著身子,一副殷切之態。 元貞看向他,微微點了點頭。 紀光當即站了起來,道:“公主,老臣這就去京東西路一趟,務必說服當地四司長官聽從公主和楊將軍號令,有公主和將軍的英明決策,我昊國一定不會亡!” 說完,他也不等元貞允許,就匆匆走了,哪還有耳順之年的老態龍鐘。. 元貞回到書案之后。 康承安坐在原處,沒動也沒說話。 元貞也沒催他,而是繼續看著自己的札子。 如今由于她身在穎昌,對南路那鞭長莫及,于是便下令給馬賀及當地各州縣官員,若有事,均可用書札方式言事,把札子遞到襄州,再由張猛送到穎昌來。 包括京西北路這,也開始在按這種方式在言事。 當下正逢戰時,看似各處沒亂,實則下面早就亂了。上層官員無心管下層官員,而底層官員又懶政怠政,自掃門前雪。 經過元貞這一番運作,如今南路與北路兩地的軍備和糧食,都進行了初步統合。再用這種法子把各州縣官員統合起來,不光方便消息傳遞,更便于命令下發時,能確切落到實處。 很草臺班子的做法,但卻極其有效率。 “有話就說,你也算是我收歸到手下的第一人?!痹戭^也不抬道。 康承安局促一笑:“倒沒什么話說,只是沒想到紀安撫使之前還一副悵然悲痛之態,如今倒頃刻就變了一副模樣?!?/br> 元貞提筆在墨池里蘸了蘸墨,還是沒有抬頭。 “那是因為他有了安身立命的寄托。之前他覺得昊國亡定了,不報任何希望,哪怕將軍如今在京郊努力著,他也覺得是螳臂擋車,無甚用處?!?/br> “紀安撫使是老臣,他不像主和派那樣,對北戎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恰恰他想的非?,F實。如此好的機會擺在眼前,北戎怎可能會放棄徹底滅亡昊國的想法?所謂和談不過是又一場陰謀?!?/br> “所以我們做什么說什么,他都是聽之任之,哪怕我這個女子插手兩地政務,他也覺得沒什么。哀莫大于心死,不過如此?!?/br> “可如今不一樣了,哪怕整個蕭氏皇族都搭在里頭,只要外面有個七皇子,就意味著有了另起爐灶的希望。自古以來,還少得了這般事?國君遭人擄掠,臣子另立新君,他大概是想到‘晉人執鄭伯’的故事了?!?/br> ‘晉人執鄭伯’的故事,說的便是春秋戰國時期,諸侯討伐鄭國,晉國抓住了鄭國的國君鄭伯。 鄭國的大臣們無計可施,這時一位叫做公孫申的大夫說:“只要我們攻打許國,并表示另立新君,晉國覺得抓了國君無甚用處,自然會放回我們的國君?!?/br> 之后鄭伯果然被放回來了。 這個故事說明了一個什么道理? 說明國君并非非某一人不可,當這個國家需要他是國君時,他才是國君,若不需要了,敵人即使擄掠了國君,也是無甚作用。 紀光悲愴的是昊國的未來,而如今身在襄州的七皇子,讓他又看見了未來,所以他才會一改態度。 所以公主故意透露七皇子的存在? 要知道,此前連他都不知道這件事。 康承安怔怔想著。 他又看了看伏案的元貞,嘴唇張了又合,合了又張。 終究還是沒忍住,道:“那公主可認為稚嫩柔弱的七皇子堪當大任?” 元貞抬起頭,看了過來。 “那康轉運使,又想聽何種回答?” 康承安一怔,道:“自然想聽公主的心里話?!?/br> 元貞突然笑了,扔下手中狼毫,靠進椅背里。 “心里話就是有些人讀書讀迂了,就認這個所謂的君君臣臣,給他們一些想望,也能提起精神來好好為我辦事?!?/br> 她坐得久了,也有些累了,姿態并不是那么端莊,卻言談之間揮斥方遒,那股屬于上位者的冷漠感再度臨身。 “真話就是,誰來擔這個大任都可,但昊國上下沉疴難治,必須要有一場徹徹底底的清洗,才能煥發出生機。不然,即使今日解了上京被困之危,日后上京還會被困第二次第三次,只要那些人還在,上京之危就不算解了?!?/br> 說到這里,她看了過來:“康轉運使可滿意這個回答?” 康承安渾身一震,如夢初醒。 他似是長出了一口氣,又似深吸了一口氣,站起來鄭重地躬了躬身:“滿意?!?/br> 元貞點了點頭:“既然滿意,那就去做事吧?!?/br> “是?!?/br> 康承安退了下去,一直退到門外轉身離開時,他的腳步突然轉為輕快,輕快而有力地往院外走去。 明明還是那個人,那個背影,卻總讓人覺得有什么不一樣了。. 數日后,元貞收到楊變送回來的兵器鎧甲以及火器。 同時,也收到他的信。 …… 一月初六,陰,冷。 這震天雷的威力真猛,就是場面著實狼藉了些。 他們都想吐,還在強裝。 其實我也想嘔吐,但我也要裝,畢竟我是將軍,不能丟了臉面。 卿卿我妻,想你。 …… 一月初九,小雪。 終于甩掉追兵回去了。 這群愚蠢北戎人,還想追擊我?不知我最擅長游擊戰? 慕容興吉那孫子定要氣得不輕,哈哈哈。 想你。 …… 一月十二,陰,冷。 權簡讓人傳信出來,主和派那些老陰貨進宮告狀了。 慕容興吉必然會讓他們發下詔令,若詔令發到你面前,勿要理會,讓他們來我面前說。 想你。 …… 一月十五,終于晴了,但還是冷。 有一小娘子妄圖與你比美,我斥她臉何其大,竟妄圖與我妻比美,不知所謂。 好想你,等我回去了,我一定要……. 元貞紅著臉,暗呸了一口,將信都收攏了,放進一個專門放信的小箱子里。 轉頭去看,發現希筠手里竟也捏著一封信。 “怎么?賀虎也給你寫信了?” 希筠連忙把信往身后藏,可惜藏不住臉上的驚喜和疑惑之色。 最終,所有情緒都化為一句嗔怪:“他定是跟將軍學壞了!” “好好好,他都是跟將軍學的,那就說你喜不喜歡吧?” “不跟公主你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