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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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舅母烏氏,礙于丈夫品階,又是武官家眷,平日里結交的也差不多都是同一階層的武官家眷。 她都能聽說了,說明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元貞倒不意外是這個結果。 她在等下文,無緣無故的蔣尚不會突然與她說起這個。 “爹說,最近陳家一直想借著陳貴儀誕下小皇子之名,為其籌謀封妃之事,封妃是其一,恐怕還有其他打算,貞meimei你摻和進這事里——” 說到這里,蔣尚頓了頓,“爹他很擔憂?!?/br> 元貞看著不遠處正在笑鬧的兩個表妹,夜市的燈火在她臉上投下或明或暗的光影,讓她的臉宛如被薄霧繚繞的青山,看不透深淺。 “讓舅舅不要擔憂,我一女子,摻和不進那些人的大事里。我知是有人故意拿我作筏子,可我若是示弱,就是露怯。宮里處事最忌露怯,一旦露怯,就說明你不中用了,捧高踩低的人會紛沓而至,以后更會麻煩不斷。此番我直接掀桌,日后再有人想拿我作筏子,就會仔細斟酌拉我下水是否值得?!?/br> 無人為己籌謀,元貞只能自己為自己籌謀。 從小她就知道,處在這深宮里,利用是無處不在的,可能你還不知究竟,就被人算進了局里。 避無可避,如何是好? 最有效的解決方式,就是直接掀桌子,把棋盤打亂。 讓人知道——想利用我?先掂量掂量承受得起代價。 當然前提是有依仗。 而她的依仗不用明說,便都知道是誰。 蔣尚嘆了聲,看向不遠處懸掛在彩棚前的彩燈,那燈上繪著紅梅,其下有長長的流蘇。 “你說得倒也對,我也與爹說過,讓他不要多想,你既這么做了,必然有自己的主意。家里總擔心貞meimei你在宮里沒有娘親依靠,又無兄弟庇護,其實讓我來說這樣也好,那些人的大事總是與你無關,只要有圣上庇護你,只要家里不惹眼,那些人若是不蠢,就不會來招惹你?!?/br> 后面這一番話,倒不像是蔣尚的性子能說的。 果然說完后,他爽朗一笑,又道:“這些話都是大哥與我說的,大哥說雖如今皇城司不中用了,既被文官壓制,又被禁軍侵吞擠壓,但所幸消息還算靈通,大哥又領著親從官上二指揮一職,與禁軍同掌宮城宿衛、效驗勘合之事,離你也算近。若有事,不管大事小事,都能從宮門處給他遞話,他但凡能為你辦的,必會為你辦妥?!?/br> 看得出蔣尚也是好不容易找到和元貞說話的機會,一股腦把想說的話都說了。 元貞也很感嘆。 她雖心里記著舅家,但其實一直并不是多看重他們。 一來是知道蔣家位卑官低,也許在普通百姓面前,已經算得上是大官了,實際上于宮里的人來說,卻不值得一提。 二來她從小沒有依靠,習慣性為己籌謀,早就養成了自己想要自己努力自己獲得這套思維模式,從沒有想過去依靠蔣家人。 此時聽了蔣尚這一番話,不免有些感嘆,又有些感動舅家的用心。 其實她并不是孤身一人,只是此前被一葉障目,忽略了身邊這些關心她的人。 “我記著了?!彼嵵卣f。 這時蔣靜跑過來拉元貞,兩人當即打住了談話。 . 另一頭街上,權簡和楊變也來了。 權簡還是做慣常打扮,倒是楊變今天沒穿軍袍,而是穿了一身常服。 “說好的請你聽曲兒,今兒翠煙閣不光有如煙姑娘獻藝,還有煙火會。咱們這些土包子也好生瞧瞧上京城的煙花到底長啥樣,也免得走出去被人瞧不起?!?/br> 楊變懶得理會他的打趣。 他要是土包子再沒人不是土包子了! 一路上他頗有些意興闌珊,不過仗著身材高大,面相兇,腰間又配著刀,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也沒人敢往他跟前擠。 到了翠煙閣所扎的彩樓前,門前負責招呼的伙計見二人來,頓時眼睛一亮迎了上來。 二人正要進去,突然權簡輕咦了一聲。 “那是……” 楊變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那是元貞……公……” 權簡還有些不敢認,畢竟那人脂粉未施,還做一身民女打扮。不光如此,她手里還拿著一串糖葫蘆? 元貞公主,糖葫蘆? 可楊變卻認出就是那人。 他也沒說話,大步一轉往那邊行去。 -------------------- 1皇城司分別有探事司,親從官,冰井務。用白話點講,探事司是搞情報當耳目,有部分緝拿權(職責類似錦衣衛,但巔峰期也不如巔峰期的錦衣衛)。親從官職掌執掌宮禁、周廬宿衛,也就是保護皇帝安全的(職權和殿前司諸班直有些重合,不過親從官屬皇帝親兵,只接受皇帝差遣,禁軍其實歸屬三衙管轄)。冰井務,就是管冰的。我一般不愛在文下做類似這種解釋,文里該講清楚的就該在文里講,不是每個人都看作話。其實后續文章寫到的時候,會講明白的,這里提前說一下,是讓大家知道大舅一家都是干啥的。. 第16章 16 “你怎么在這?” 他一身黑衫,黑色的內斂,讓他整個人顯得沒有披甲時那般駭人。卻還是高大的,往元貞面前一站,憑空一片陰影籠罩住她。 元貞一愣,抬頭看向他。 在看清是誰后,她下意識感到一絲窘迫,臉上波瀾不驚,手里的糖葫蘆卻不動神色地往背后藏去,遞給了身后的綰鳶。 “我隨表兄妹一同出來游玩?!?/br> 楊變擰著劍眉,一臉不敢茍同。 “你不知你身份?就這么混在一群人中游玩?” 元貞有些氣悶。 本來高高興興的,突然這人冒出來,又突然來這么一出。 饒是因為那夢,她對此人有幾分另眼相看,此時也憋不住他三番二次的不識趣,心底的氣是直往上冒。 “楊將軍,我去哪兒難道還要經過你的允許?”她半挑柳眉,噙著冷笑。 “那也不該……” “再說了,我有帶侍衛?!?/br> 兩句話幾乎異口同聲。 這時,不遠處正教訓蔣培的蔣尚看到這邊動靜走了過來,一直跟在后面裝路人的幾個禁軍侍衛也靠上前來。 見到楊變,幾個侍衛先是一愣,忙行禮道:“都指揮使?!?/br> 蔣尚也行禮道:“都指揮使?!?/br> 這禮行得與常禮不同,似乎看出元貞疑惑,蔣尚低聲與她解釋。 原來蔣尚所在的禁軍,正是神衛軍,他乃神衛軍左廂虎翼軍下面的一個副指揮。此時見到楊變這個上官,自然不能行常禮。 楊變頷首受下幾人禮,又轉頭對元貞道:“若非金明池開池期間此地戍衛由我管轄,楊某不會過問公主行蹤,你既帶了侍衛,楊某就不多打擾了?!?/br> 他拱了拱手,邁步便要走。 跟過來的權簡見他態度如此冷硬,似乎也覺得不太好,忙拉住楊變對元貞解釋說:“他性子素來如此,并沒有惡意,也是擔憂公主安全,公主勿怪?!?/br> 他性子素來如此,別人就得忍著他讓著他? 莫名其妙跑出來質問她,明知說錯了話卻不知低頭認錯扭頭就要走,怪不得惡名都傳進她耳里了! 到底有這么多人在場,元貞即使心中有氣,此刻也不好說什么,只能僵著嘴角敷衍地點了下頭。 雙方正打算就此別過各行其道,這時四周卻突然響起陣陣喧嘩聲。 “是如煙姑娘!” “如煙姑娘出來了?!?/br> 卻見不遠處一處彩樓—— 那樓整體為木制,雖為暫時之用,卻是雕梁畫棟,飛檐翹角,很是氣派。約有一層半樓那么高,迎著街面的是一座高臺,高臺三面敞開,圍有欄桿,一面留作后臺之用。淡紫色的薄紗簾幔從頂棚上低垂下來,隨風飄蕩著,又有無數彩燈及時令花卉裝飾各處,將整個高臺妝點得美輪美奐。 此時,彩樓上已是樂聲奏起,正從簾幔后走出一妙齡女子。 這女子身穿水藍色高腰襦裙,肩披翠水薄煙紗,肩若削成,腰如約素。一張芙蓉面被半截鎏金面具所覆蓋,只露出半張側臉,在那鎏金色的呼應下,更顯膚若凝脂,眉目如畫。 她發髻側挽,其上簪著一朵山茶,幾縷青絲自然地垂在臉頰旁,露出纖細的頸子,娉婷婀娜地懷抱著一把琵琶。 元貞一愣。 其他人也都下意識一愣。 無他,這鎏金的面具實在太眼熟了,都是看過那日諸軍百戲的人,自然知道這般裝飾手法出自誰。 雖兩張面具樣式不同,明顯這位如煙姑娘所戴的面具要簡陋許多,不若元貞的出自宮里御用雕工精細,但只要形似味兒對了就行。 只從周遭人群的反應就能看出—— “元貞公主!” “如煙!” “如煙姑娘……” 喊什么的都有。 周圍的人們仿佛著了魔也似,紛紛往此處涌來。 元貞呆住了,抬眸就撞進一雙頗有興味含著嘲諷的眼睛,一股惱羞成怒之感頓時上了心頭。 “你看什么看!”她斥。 下一刻,被大量涌來的人群,轉移了注意力。 只一瞬間,人群就變得擁擠異常。 即使如此,人們也仿佛沒有察覺,你推我我搡你地都往前方去擠,很快元貞等人的前后左右便都是人。 楊變皺起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