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長
這廂徐浣出月,執掌起了鐘家中饋,那廂鐘昱便入了京城,去拜見兄長了。 列位,你心下奇怪,他怎得成親聘婦這樣的大事都不請哥哥前來?這里頭自有公道:鐘家的老爺年事已高,在終南山修行出家,并不再理俗務。他養大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先前提過的汝陰侯繼室就是鐘大娘子,二郎是新娶了徐七娘的鐘昱,這位沒見過的大爺則是都察院都事鐘旻。 鐘家給兒子取的名字就好解,是自覺富已至極,仍缺貴氣,故而希望兒子能以文立世,搏得功名,好穿朱披紫。兩個兒子皆聰明,但鐘昱自幼就不喜經書,而鐘旻則少年中舉,是以早早定下規矩,家里的生意經營交給二郎,門路資源專心供大郎讀書舉仕。 鐘旻極爭氣,加冠之年就中了進士,被時任大理寺卿趙曉榜下捉婿,娶了他的獨生女趙娘子為妻,又被丈人提攜,故而年紀輕輕便幾次升遷,至今尚未到而立之年哩。也是為了這個緣故,汝陰侯著意扶正他的妹子為填房,并不往外頭再去聘新婦。 鐘旻的岳母新近過世,因為身后無有男丁,便由這女婿充當后人發送致哀。故朝廷批了他為岳母丁憂守制,是以不便走動。 另有一則,實在不足為外人道也:他與妻子成婚數載,膝下空空。好容易養下個哥兒,年前也因風寒夭折了,惹得趙夫人也臥病不起,故而并不得空閑,也是一腦門子官司。 是以他收到鐘昱急為婚姻的信報時,便命兄弟自行謀劃不必多慮。今日一見,把酒言歡,這才知道其中內情。鐘昱心里喜悅不能對人言說,著實不暢意。今日一見哥哥,竟竹筒倒豆子似的交代了個底兒掉,將自己行事如何大膽、徐氏如何風流貌美、徐家如何豪富說了個細致。 誰知一根藤上長不出兩樣的葫蘆。鐘旻聽得此言,竟也升起了邪祟心思。 鐘旻長了鐘昱十歲,乃是鐘老爺子先頭原配夫人養下的兒子。他三四歲上,生母剛一亡故,鐘昱的母親就進了門子。因此少年成名也有了根源:他冷眼旁觀,見父親偏愛小兒子,料想便是不讀書從政,也難分得多少家產。故而苦逼自己懸梁刺股,這才有了文名。 鐘昱當時年紀小,并不記得這許多事,哪兒懂得哥子心里竟有這樣復雜的懷想,向來只當做是自己一個肚子里爬出來的親生兄弟,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 然鐘旻卻不這么想,一來他走動門路也花得好大銀錢,更不滿父親偏袒,所以亦惦記本家經營之財。二來聽見徐浣慣解風月卻出身大家,更兼善于生養,不禁意動:倘若她能生下自己的親生骨rou,再充做侄兒過繼回來,既不得罪岳家,又不至身后無嗣,可稱美哉。 故而他打定主意,借著奉岳母靈柩回鄉之名義,請弟弟在京多住多留,家中自有他幫襯。鐘昱心下大喜,只想著能借著哥哥的官聲便宜行事,好多多經營,自然一口答應。 是以鐘昱出門的兩月過后,徐浣聽得家人來報,說是旻郎君回來了,忙梳洗妝扮迎接,卻只見得一個龍姿鳳章的郎君大步入內。金玉帶勒著窄腰,狼毛黑氅罩著展肩,真個是星眉劍目,兩眼如電。 近前來,徐浣才得細細打量,發覺這個大伯子比丈夫還略高二寸,眉眼生得相似,儀容卻是更加英偉,面頰的線條刀刻的一般筆挺俊俏。 她連忙垂眼,福身道:“想來這便是兄長了。妾是徐氏,閨閣里行七,今特來拜見兄長。聽聞哥哥回鄉,妾愚笨,略備了些吃用。倘有不妥,還要哥哥恕罪?!?/br> 鐘旻也把眼來瞧她。只見她攏著鴉青青的云鬢,生了粉膩膩的俏臉兒,上有著驪山泉眼似的含情橫波目,下綴著爛嚼紅茸多的櫻桃樊素口。袖里伸出來筍纖纖一雙玉手,系帶裙頭箍出來飄搖搖一把纖腰,竟像工筆的美人圖得了精氣化形一般,如何不愛人? 鐘旻并不動聲色,只是見禮道:“妹子cao勞了。我這一次回來,也是奉父親的命,開祠堂將妹子在祖宗面前過個明路?!?/br> 徐浣聽了如何不喜,著人收拾卜算,不疑有他,便于三日后隨鐘旻入祠堂齋戒禱告。徐浣進得祠堂時,被告知須得在此中待上整整三天三夜。每兩個時辰須得上香叩拜,等到最末日晨起,才由承重孫鐘旻為她禱告祭拜,算作正式歸入族譜。 她自然應下,莊嚴妝飾。髻上插八寶如意團圓簪,耳上戴一對金寶壽字貓睛墜,腰上系妙法蓮華南紅珮,一副妙質纖纖的當家主婦模樣。 時至傍晚時分,七娘子又至正殿拈香。方在蒲團上跪定,那邊廂耳聽得一聲呼喝:“徐七娘,你且住?!?/br> 她抬眼望去,竟是鐘旻從柱子后繞了出來,立在牌位供桌旁。 “二郎媳婦,你且跪好,當著祖宗牌位的面,我有一言不得不說。我問你,你是否婚前茍合失貞,辱沒了我家門楣?” 徐浣聞聽此言,心下頓時涼了半截,舌根發冷,不知是鐘昱托兄長發作于她,抑或是被丫頭婆子悄悄告狀。心思電轉,柔聲細語道:“兄長何出此言,妾……” 哪知鐘旻大步流星行至她面前,伸出兩只手指牢牢鉗住徐浣的下巴,逼她抬頭望著自己:“娘子出言分辯前,先想好了再說。徐玨是何人?你陪嫁的喜娘在你們新婚之夜為人接生,那是何人?” 她兀自掙扎道:“妾實不知……” 他并不搭理,不顧徐浣掙扎,伸手撕開她的前襟,掏出一只乳在手里上下掂量,冷笑道:“娘子的肚兜上尚有奶漬,乳首打得銀環。不是通jian所致,難道是生了怪病需要如此醫治?” 她訥訥不知如何作答,竟說道:“這也未可知……” 鐘旻攥著她的椒乳,貼耳道:“我供職都察院,說來也巧,離京之前恰有人勸我參一本刑部,說如今天下牢獄管理疏漏頗多,常有借機行不法事者?;驍控?,或虐囚,更有強jian女犯乃至逼迫其賣yin者。我細細探訪,發現本州本府竟也有此事。只是有一樁心事不解,案卷中一個女犯姓徐,臨泉人士,被判刑后為官妓,接客頗多,前一陣竟被赦免了。娘子,你認得她嗎?” 徐浣真個是十冬臘月里涼水澆頭,軟軟跌坐在蒲團上。鐘旻不動聲色,把她虛虛攬在懷中,摩挲著脊背,只覺她抖似風打楊柳,嬌弱堪憐。 徐浣哀求道:“兄長何必如此!妾無有半點墮門風之行,全是世事捉弄,何不饒妾一命?便是吵嚷出去,于二郎名聲也不好聽,萬望兄長三思?!?/br> “娘子說得懇切,但我卻不能應下,于公,娘子合該當庭作證,再去牢里滾一遭。運氣好或許也無事,只是我朝有律,凡為官妓者不得贖買。娘子乳上有yin環,只怕難以逃脫。于私,七娘婚前失貞,亂我家胤,便是我弟弟能容你,我卻不能教你妄為?!?/br> “那郎君意欲何為?” “按理說,合該將你和那孽種一條白綾勒死,并去你徐家討個說法。只是法理之外還有人情,倘若你能應我一件事……” 徐浣急忙答道:“妾莫敢不從?!?/br> “我膝下無子,妻子體弱多病,恐難以生養,有意抱個侄兒繼承家業,卻不愿奪人掌珠,情愿養下我自己的骨血。思想起納妾蓄婢,然則實不愿家里再添人口,恐生事端,又怕夫人吃味多心。一見娘子,如謁觀音,正能送子,故而來借機拜一拜廟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