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包
九點,他們正式踏上回家的路程。十年前從那里出來,跨越了幾座山,小時候的他們覺得出村子好遠啊,好像他們走一輩子都走不出去的那樣遠?,F在不過是兩個小時的車程,山,再也攔不住他們了。 大巴沒有到村子里,而是到了村外幾公里的鎮子上。那里還沒拆遷,石子路上開的是各式各樣的叁輪車,電線桿上的電線盤根錯節,猶如藤蔓。 著和以前他們住過的出租屋哪里不同,好歹出租屋那一帶還是低矮的居民樓,到這里,居民樓都見不到了,是一個個矮小的民房。好一點的有二樓叁樓,上面的玻璃是上世紀流行的綠色藍色。不好的就是灰撲撲的水泥房子,木門前一個生銹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鐵鎖,這也算是個門了。 其實,這里除了破舊了點也沒什么不好的,大街小巷全是各式各樣的小攤,這里的人也很好,總是笑意盈盈的,似乎生活的困難壓不倒他們,永遠都會樂觀地活下去。 淵一個早上不說話,她還是對昨晚的問題沒得到回答有些失望。她鼓著腮幫子跟在哥哥后面,也不牽他的手,生著悶氣抓著背包帶子。 有一家包子鋪是小時候買過的,里面買的糖包在南安市已經很少見了。淼不問淵,就徑直走過去:“一個糖包?!?/br> 老板躺在竹椅上玩手機,有人來才從里面走出來,一看是個年輕人來買糖包,說了聲稀奇。 “真稀奇哎,糖包年輕人現在買的都不多了,都是上了年紀的愛吃?!碧前日5陌哟?,大約兩個拳頭。 淵在對面的小賣部買過年要用的打火機和邊跑。淼接過糖包,過了街,淵也正好從店里走出來。 淼個子高,攔在淵的路前不讓她走。 淵瞪了他一眼:“我現在有點生氣了!”她把打火機和鞭炮往他懷里一塞,轉身就要走。淼拉住她的手腕:“別走……” 可能是怕她跑,淼把她的手夾在了手臂中間,騰出手去掰那個熱騰騰的糖包。糖包的餡料和rou餡菜餡都不一樣,就算外面的皮已經不燙了,里面的餡還冒著熱氣。 掰開是炸的香酥的花生碎,混著滿滿的白糖夾帶著油潤的芝麻,以及玫粉色的蘿卜糖。豬油的油香馥郁迷人,裹挾著糖類香甜的氣味,吃上一口就會有咯吱咯吱白糖破裂的聲音。淵本來沒打算看他的,但是他在掰糖包,掰成了一大一小兩塊,把大的一塊放在了被他夾住的那只手的手心里。 好像小時候也是這樣的,那是她第一次吃到糖包,哥哥和父親從鎮子上回來,他那天晚上站在籬笆下偷偷給她掰糖包。上次的糖包已經涼了,可是那是她吃過的最甜的東西,他把他的一半也放在她的手里,只是看她吃。 他比誰都愛甜,可是哪個成熟的人會承認自己愛吃糖呢?他摸著她的后腦勺,拼命咽著口水,想象它的味道,蓬松的面皮和甘甜的內里。 “吃糖包吧,不要生氣?!睆澭币曀难劬?,好像獻寶一樣把它舉到meimei眼前。 “一輩子太長了,周周。但哥哥會,用盡力氣陪著你,好不好?!?/br> 我們都用盡全力。她想。糖包,還是那家店的糖包,小時候和長大吃起來的心境已經不一樣了。 小時候沒吃過什么好東西,認為糖包已經是絕世美味,現在什么都吃過了,還會喜歡一個有些膩人的糖包嗎? 他們終將會遇見很多人,形形色色,最后真的可以和現在一樣嗎? 冬日正午的太陽依舊烤的地面很熱,路邊被遺棄的菜葉子曬得發蔫,石子路上的石子有時候會被叁輪車碾地蹦起來。他們一直沿著這條路走下去,在下去就是他們家的方向。不,那不是家,而是父母留給他們的房子。 而他們的家,就在身邊。 村口年邁的老狗喜歡曬太陽,嘴巴旁邊的黃毛已經白了,混濁的眼珠子似睜似閉。聞到有外來人,叫了幾聲,如同老邁的拖拉機。大中午也不回家,就兀自趴臥在燙燙的水泥地面上。 多年未歸,籬笆已經散了,取代籬笆的是人高的野草。雨打風吹破碎的瓦漏了一屋子,已經成了粉末,院子里原來曬衣服的竿子真成了枯木,躺在一地的荒草里默不作聲。 熵增,一個人不在的房子熵增總是很快,房子看起來更破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