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節
謝折風似是這才想起來此事,收回目光,也不說什么了。 喬聽松了口氣,正想飛上屋頂。 謝折風又忽而看向他:“我觀趙端回憶,你曾去過星河古道,摘過星草?!?/br> 喬聽一愣,點頭道:“是,不過也是時間比較巧。星河古道的星草五百年才長一輪,生長之處捉摸不定,即便愿意冒著噬骨罡風,也未必能遇到的。我是去了才知道能不能摘到全憑緣分。幸好我運氣不錯……” 謝折風只問他:“你還有嗎?” “什么?” “星草?!?/br> 喬聽這才明白。 他從靈囊中翻出剩余的所有星草,遞到謝折風面前。 星草只用于貯存靈力,且用其傳輸靈力損耗極多,其實并不劃算。他不知謝折風要此物是干什么,但他并不笨,一字不曾多問。 謝折風扔給了他幾株珍貴至極的靈草,這才接過。 喬聽推辭道:“二十七城本就得仙尊相助才斬殺了趙端,寥寥星草作為謝禮已經很寒磣了!” “我既在此位,兩界之事都是我分內之事,沒有謝禮一說?!?/br> 喬聽見謝折風不打算收回那些靈草寶物,只好收下它們。 他見謝折風又不說話,沒由來便有些發怵,趕忙翻身上屋頂。 他以為累了一晚,他總算能休息了。 喬聽被趙端逼得離開城主府的那段日子里,失了修為,流離失所,什么苦都吃過,區區睡屋頂,對他來說本不是什么難事。 可他發現自己睡不著。 因為屋門前那位統御兩界生靈、四海予取予求的仙尊,居然就抱著那只白團子一樣的靈寵,睡在了宿雪門前。 喬聽:“……” 他根本不敢動??! 第65章 次日清晨。 安無雪緩緩坐起,隨手撤下自己睡前布下的隔絕結界。 他垂眸看著自己身上的絲被,恍惚許久,才意識到自己醒了。 他昨夜沒有做夢嗎? 好像是的。昨夜他太累了…… “嗚嗚……” 門外的聲音傳了進來。 他剛醒,還有些神思飄忽,聽見困困在喊他,便起身用法訣洗塵后披著外袍匆忙去開門。 “吱呀”一聲。 房門拉開,困困“咻”地飛入他懷中,可門前天光卻仍被擋了大半。 安無雪:“……” 擋著天光的那人問他:“師兄昨夜睡得如何?” 他沒有回答,而是說:“我留下既然是因北冥禍事,這種私事就不必告知仙尊了吧?” “我只是擔心昨夜師兄入夢之時困困不在身側——” “還有,城主府修士眾多,仙尊如此喊我,是要向天下人廣而告之我這個伏誅的罪人回來了?” 謝折風僵了僵,喉結輕滾,咽下言語。 他伸手,掌心朝上,以靈力從自己的靈囊中攝出一物。 那是一本書冊。 安無雪眸光微凝:“是記載傀儡印和制傀之法的書冊?” 他方才抱著困困立于門前,寸步不讓謝折風入內,眼下見到這與北冥禍事有關之物,倒是沒有猶豫,先行轉身引謝折風進屋坐下。 謝折風自是看得清楚其中區別——師兄只愿和他談論兩界之事。 他神色寥寥,又怕安無雪不滿,瞬間收整神情,拿著書冊入內,同安無雪對坐而論。 他說:“前幾日你從趙端房內搜出了幾個靈囊,給陣法補充靈力后,你靈力耗盡昏迷,我用法訣給你換衣之時拿到這幾個靈囊,便破開細細查探了一下?!?/br> 安無雪已經從謝折風手中接過書冊。 他翻開一看,“趙端從傳音符背后之人手中獲得的,果然和北冥傳遍大街小巷的復生之法略有區別?!?/br> 北冥普通修士都能拿到的那種書冊,其中傀儡印的落印手法極為粗糙,和安無雪手臂上的爐鼎印區別甚大。 那種粗糙的爐鼎印只能當做一個維持傀儡身體不腐的法印,所需靈力更是無底洞一般。 但—— “這和云舟拿到的書冊是一樣的!”安無雪說,“照水之事果然和傳音趙端的人有關?!?/br> 他接著往下翻,“趙端這本也被撕掉了幾頁……” 位置同樣在記載傀儡印落印手法之后。 一模一樣的書冊,一模一樣被撕去的書頁。 沒有任何新的線索。 如此,他們手中能往下探的那根線似乎又斷了。 那背后之人像是在雨天泥濘中的泥鰍一般,滑不留手,乍一看好似都留有行蹤,實則同雨過天晴后便不見的雨水一樣,抓不到切實的痕跡。 可是…… 安無雪隱約想到了哪里不對,可他思索間,只覺得有人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身上。 他下意識抬眸望去,正好捉到謝折風沒來得及躲閃的視線。 他眉頭一皺,站起便要找一處清凈無人的地方繼續思量。 謝折風趕忙跟著起身追來:“師兄!” 困困:“嗚嗚?” 安無雪剛邁出房門,謝折風便先一步繞過他,攔在他身前,低聲道:“我只是沒忍住……” 語氣之中,似有怎么也掩藏不住的無措。 安無雪斂眸,按下神色,淡然道:“你若耐不住情愛之心,不如放眼看看別人?!?/br> 說完他自己都覺著有些古怪。 謝折風和“耐不住情愛之心”這幾個字,當真是怎么想怎么不可能有關。 謝折風雙眸黯黯,說:“你莫要讓我去找他人?!?/br> 安無雪不置一詞。 身側之人嗓音微?。骸拔乙蛐哪Р坏貌婚]關的八百年里,除了在落月峰,其余時間都在荊棘川尋師兄的魂魄?!?/br> 仙者靈力常年覆蓋在荒無人煙的荊棘叢,靈力再多也有枯竭之時。有時靈力枯竭而心魔又起,他便只能在荊棘川中藏匿閉關,壓下心魔又繼續鋪開靈力…… 如此往復八百年。 八百年,人世的愛侶都不知分分合合了多少。 “我并不是耐不住情愛之心,我剛才只是看師兄在翻書冊,想起當年你也是這樣同我商討兩界要事,一時忘了挪開眼……” 安無雪嘆了口氣:“你如今把從前當眷眷往昔,可這于我而言,是不堪回首?!?/br> 謝折風面色煞白。 安無雪只是陳述心中所想,本無心刺他,說完便干脆站在門前又思索起來。 他似乎知道哪兒不對了。 ——正是剛剛謝折風所說的八百年。 “你還可記得云堯是何時死的?”他問謝折風。 謝折風臉色仍然慘淡,卻立時肅了神情,分毫沒有耽擱安無雪的詢問:“兩百年前?!?/br> 謝折風不會記錯。 兩百年前,他終于根除心魔,出關便進了蒼古塔,在其中遇到已經油盡燈枯藥石罔治的魔修。蒼古塔昏暗,那魔修又從始至終低著頭,謝折風當時也不可能在意一個魔修如何,從而并沒有認真打量過。但是,之后在云堯執念帶出的回憶里,他才發現他兩百年前在蒼古塔遇到的大魔就是云堯。 他自己說完,便也意識到了其中微妙。 安無雪沉聲道:“兩百年前,你心魔根除,因此不再常留荊棘川。之后正好云舟得到傀儡印落印之法,云堯入魔,死于蒼古塔。云舟為復活云堯奔波至今,屠滅云劍滿門,不知從何處尋來宿雪,因此上了落月峰,才有之后之事?!?/br> “如今再回頭看,云舟多半就是從幕后之人手中接手宿雪,將宿雪帶上落月峰,此后才是我在宿雪這具傀儡身上醒來?!?/br> 那背后之人,恐怕就是兩百年前才等到謝折風長時間離開荊棘川,從而開始對他的殘魂做了什么! 他再度翻開書冊,停在被撕掉的那幾頁處。 “還有,書冊被撕掉的幾頁也很奇怪。如果只有云舟的書冊被撕掉了這幾頁,說是云舟不想讓云堯看到解印之法,也說得通??哨w端和云舟并不相識,總不可能這兩人心有靈犀撕掉同一處書頁?!?/br> 謝折風肅然道:“這書頁不是他們撕的,而是那背后之人在給他們書冊之前就撕了??杀澈笾巳羰钱斦娌幌胱寱鴥粤魅胛覀兪种?,讓我們知曉解印之法——” 安無雪牙關一咬,才沒好氣道:“那背后之人完全可以在制作書冊的時候就不加入這幾頁。那個人是故意的!此人知道書冊早晚會落到我們手中,就是故意讓我知道有幾頁被撕掉,這樣我會為了尋其中線索而入局?!?/br> 若是如此,那此事便大有不同了! 謝折風瞬時面露狠戾泠然之色。 安無雪久違地頭疼了起來。 他抬手揉了揉額間,困困飛到他的肩上,為他舒緩神魂。 正值此時,一道傳音符飄至謝折風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