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
但他還是肅了肅神色,說:“我出生至今,兩界都說出寒仙尊秉公無私,不是濫殺無辜之人。而且仙尊已是仙者,卻能因北冥之事忍受渡劫期修為以化身潛入北冥探查,未顯露身份之時也不曾拿喬,怎么看都不是連個屋頂都不讓我躲的人吧?!?/br> 謝折風只說:“不可出聲吵鬧?!?/br> “當然!” “只有屋頂?!?/br> 喬聽:“……好嘞?!?/br> 喬聽轉身便要翻身上瓦,去他那得來不易的屋頂待著。 謝折風卻又喊住他:“等等?!?/br> “仙尊?” “你jiejie既找你,為何要躲?” 喬聽一愣。 他沒料到這種家長里短的話出自面前人之口,足足怔了幾十息,才說:“她找我,無非是道歉,她道歉,也替喬城主道歉。然后再痛哭流涕,和我傾訴愧疚,和我懷念喬城主和娘親。這樣的過程在這幾日重復好些次了,我實在吃不消?!?/br> 謝折風神色僵了僵。 “她既為往事后悔,想與你解釋,你不想重歸于好嗎?” 喬聽撓了撓頭:“她愧疚她的,我不愿我的,這有何不可嗎?” “我知道她當時身在其中,如何行事是她的選擇。但我也一樣啊,我愿意體諒她的苦衷,也知曉她的愧疚,所以我并沒有埋怨之意?!?/br> “可是不埋怨也不代表要重歸于好吧?!?/br> 謝折風眸光一暗,本就因承擔安無雪疼痛而不太好看的臉色更蒼白了些。 “仙尊怎么臉色這么難看?是修補劍陣還有布下結界的時候虧損了嗎?” 謝折風一個揮手,直接將他送回了屋頂上。 喬聽:“……” 他剛想說話,卻見謝折風轉身進了另一間屋子,閉目打坐,用靈力合上了屋門。 他嘀咕道:“看來是去打坐調養了……” - 剛剛入夜。 安無雪從打坐中醒來。 他渾身輕松舒爽,疲而不怠,境界圓融。 那些紛亂的思緒也在打坐中逐漸平靜下來。 他便愈發覺得古怪了。 他又不是沒有修煉過——短短一年內從辟谷破入渡劫,經脈所承之苦遠超他人,安安穩穩幾日之內突破卻沒有任何苦楚,這是為何? 他分明覺著累得很,像是疼過一般,卻又沒有感受到任何疼痛。 還有謝折風。 謝折風不對勁。 他皺眉沉思了片刻,起身走了出去。 剛一出門,他卻發現天穹之上冰寒結界籠罩全城,冰霜網住了火光,隱約能瞧見城中似是燈火通明。 他屋外圍著一層隔音結界,剛走出結界,便能聽到四方喧囂不止,甚至有歌舞之聲。 “宿雪!”喬聽倏地從屋頂上翻了下來。 安無雪:“……” “你醒了?咦,你——?” 安無雪點頭。 “恭喜啊,沒想到趙端作惡,劍陣一劫,你倒正好破了渡劫期?!?/br> 隔壁屋門打開,謝折風走了出來。 那人在夜色中望著他,眸色深深。 困困飛到他身邊:“嗚嗚……” 安無雪抬手,自然地將困困抱入懷中。 喬聽說:“二十七城劫難暫過,凡人百姓擔驚受怕了許久,這幾日終于能出來,便籌備了今夜的集市。你來過北冥嗎?” 安無雪并不意外。 北冥傳統便是以喜緬悲,若是大劫過后有傷亡者,或是大災大禍之后,北冥反而會以喜事相迎,寓意往后諸事喜順。 原來他聽到的喧囂是這么回事。 “我……”他來過北冥。 可他從來不曾見過現在的北冥。 他說:“我沒有來過?!?/br> 喬聽笑道:“那我帶你逛逛?!彼活D,轉而看向謝折風,笑意立刻收了起來——這位可是統御兩界千年的出寒劍尊。 喬聽恭敬問道:“請問仙尊去嗎?” 安無雪這才看向謝折風。 這人分明應該才是休息了幾日的,可謝折風臉色蒼白,神色黯然,唯有那雙正在看他的眸子帶著點光亮。 他心中古怪之感更甚。 他見謝折風輕輕點頭,忽而意識到:“仙尊……?仙尊的身份告訴他們了?” 喬聽等人知道謝春華是謝折風了? 喬聽已經在前頭引路,聞言,回頭道:“咦,你早就知道?我看裴千當時可驚訝了,還以為你們都不知道?!?/br> “裴千呢?” “他在陣內。北冥是他故土,他對夜集沒什么興趣,便在劍陣中鉆研如何傳送了?!边@一回,回答安無雪的是走在他身旁的謝折風。 安無雪對喬聽這種人倒是格外有好感,樂意多說幾句,但他無意與謝折風多談,興致缺缺道:“哦……” 謝折風雙唇微動,半晌等不來他什么話語,最終只好默然無聲地跟著。 喬聽在最前頭引路,安無雪在后頭,看著城主府出來之后熱鬧的街市,還有那些和如今照水有些不同的風土人情,一雙眼盛滿了繁華。 而謝折風反倒走在最后頭,堂堂出寒仙尊,反倒像個無人理會的跟班一般。 剛入人群川流,喬聽說著要帶他們逛,自己卻被小吃攤引走了注意。 安無雪并不在意,又兀自在花燈攤子前停下。 他確實喜歡這玩意。 雖然不易保存,燃過便黯淡,可燈火躍動之時又格外鮮活。 不同于照水城花燈多為花草和小動物,北冥的花燈大多是魚蝦云月。 他看中了一條小魚,謝折風倏地在一旁問他:“你喜歡哪個?” 周圍凡人來來往往,耳目眾多,他低聲說:“謝道友,我先前說過的?!?/br> 我不想要你的東西。 照水城他不會拿那一盞小兔子花燈,如今自然不會拿另一盞。 謝折風卻說:“此次趙端藏身之處,也算是你帶我們找到的,就算是作為謝禮,我也該給你點什么,不算是……不算是拿我的東西?!?/br> “那便等我身上那東西解除,謝道友送我一艘離去的靈舟,如何?” 謝折風渾身一僵,突然不接話了。 安無雪正伸手去拿那盞魚燈,發現身邊這人反應奇怪,他邊伸手邊側過頭看去。 在他拿上那盞燈時,那攤主急忙說:“公子稍等,燈柄還沒有細磨——” 安無雪卻已經拿起來了,但他卻沒覺著燈柄粗糙。 他剛瞧見謝折風不知為何皺了皺眉往掌心看去,便聽到攤主喊話。 他這才看回去,發現燈柄之上確實有幾根木刺,木刺戳進他的掌心,刺出幾滴血來。 這對修士來說著實不算什么,他笑著對攤主說:“無妨,莫要擔心?!?/br> 他付完錢,另一手靈決一掐,手上傷口便不見了。 魚燈在他手中一晃一晃,像是這千年后盛世中跳動的繁鬧。 就是謝折風,實在…… 到底哪兒不對? 安無雪繼續往前走著,看見前方喬聽在揮手喊他會和。 手…… 他想到方才受傷并無痛覺,反倒是謝折風同時皺了皺眉。 而他這幾日突破渡劫期也沒有任何不適,謝折風反倒看上去像是重傷剛愈一般。 還有——出寒仙尊今日可一點都不像是對待“宿雪”的樣子。 謝折風…… 一個心念閃過,他心間一揪,呼吸猛地停滯,腳步猛剎。 身后跟著一直沒說話的師弟趕忙兩步上前,反倒行至他身前,急切道:“怎么了?” 他抬眸望著對方。 對方被他看得微怔。 他卻又低頭,一手拿著魚燈,一手從靈囊中拿出了一個東西。 是那個破舊的魂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