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兩日內大成,還是在昏睡之中…… 他驀地想起樓水鳴殘魂消散之時,似是有一道靈光流入他的體內。 難道說樓水鳴神魂俱滅之前,凝合了殘存在照水劍陣中多余的靈力度入他的體內,助他一舉突破大成? 難怪他睡得如此疲憊。 倘若不是他心性修為早已是渡劫之境,恐怕會比現在還要疲憊百倍。 他身上的爐鼎印不知來源,已知的解法便是修為超過爐鼎印的另一方——對他而言便是登仙。 修行是繞不開之事,照水一行,諸多痛楚,沒想到居然有個意外之喜。 他趕忙驅使靈力游走經脈,確定了這個猜想。 這份靈力對于宿雪身體而言負荷太大,他不敢怠慢,立時給云皖發了傳音說自己要閉關,便封閉了五感神識,開始閉關消化這些靈力。 再度睜眼時,半月一晃而過。 他的修為穩固在了大成后期,宿雪身體的經脈早就被他重塑過,在這半月內徹底圓融地承載了這些靈力。 身上疲憊感完全消失,他感到了久違的輕快。 他神清氣爽地走出臥房,卻撞見宋不忘在等他出關。 安無雪:“……?” 秦微是謝折風舊友、司律峰上一任峰主、落月如今的長老,來葬霜海找他也就罷了,宋不忘一個弟子,怎么也來仙尊洞府找他? 宋不忘無需他問詢,便快步上前,抱劍行禮,頗為急促道:“宿公子久違。云姑娘和我說宿公子閉關,我這幾日便日日來此,總算是等到宿公子出關了?!?/br> “宋小仙師,你這是……?” 宋不忘面露為難,似是硬著頭皮說:“我也是沒有辦法才想到宿公子的。我師父他半個月前不知怎么了,突然想進蒼古塔頂層受刑。蒼古塔頂層那可是……他既無罪責也未入魔,怎能入蒼古塔頂層? “他一人做不了此事,便讓我以司律峰弟子的身份批他罪責,送他入塔。這,我,我為人弟子,怎么能……” 安無雪覺著好笑了起來。 他當年殺了上官然,親口承認戕害同道之罪,秦微一而再再而三同他確定,他不曾松口,于是秦微以司律峰峰主的身份,判他戕害同道之罪。 他殺上官然之時便做好了承擔的準備,自然不會逃避,坦然認罪后便入蒼古塔受刑百日。 當年他敢作敢當,不會怨誰。 可兩百年前謝折風入蒼古塔,現在秦微也要莫名其妙地入蒼古塔受刑。 這一個兩個的,又是在干什么? 他說:“此事是司律峰之事,宋小仙師找我做什么?” “我一再勸阻,師父卻一意孤行,我已經攔了半月至今了,師父還是要進蒼古塔。我不知師父為何如此反常,仔細一查,才知道半月前師父來霜海尋過宿公子……” 他有些不好意思:“我知曉此事與宿公子無關,但還是想問問,宿公子是否知曉師父為何如此?可有什么辦法攔著?” 安無雪依著門,懶洋洋地說:“宋小仙師該去尋擅長醫道的修士才是?!?/br> “……???” “讓他有病治病?!?/br> 第37章 宋不忘目瞪口呆。 他頭一回面對這樣的直言直語,登時手足無措:“宿、宿公子……” 安無雪笑了一聲。 他還記得照水出事的時候,宋不忘板著臉,沉著冷靜有條不紊地命令落月弟子四散護佑凡人,臨危不懼。 若是再歷練百年,這孩子確實能獨當一面。 沒想到私底下是這個樣子。 倒是和樓水鳴很像—— 思及此,他面上笑容微頓。 他看著少年同樓水鳴還有宋蕪格外相像的眉眼,想到樓無傷幼年之時。 也許樓無傷平安長大,也會是這個模樣。 但宋不忘的降生就是因為樓無傷的早夭,他注定見不到和他血脈相連的哥哥。 可惜。 想到照水往事,他突然記起半個多月前撼動照水劍陣的濁氣。 當時他撐不住昏了過去,醒來就回到了葬霜海,又因為要穩固靈力閉關半月,一直不曾有心思顧及其他事情。 現下回想,濁氣沖擊照水劍陣一事,格外蹊蹺。 他如果去問謝折風,那等同于又雙手奉上一個疑點。 不如問問眼前的宋不忘。 “宋小仙師,”他措辭了一番,“我那日被卷入照水劍陣之危,但修為太低,受傷昏迷,不知之后發生了什么。宋小仙師可知,劍陣平息之后,禍亂照水之人是否伏誅?” 宋不忘聞言,眼神一沉,面露憂愁之色。 他說:“那日劍陣平息之后,落月峰尋遍全城,并未發現多余的蛛絲馬跡?!?/br> 安無雪皺眉:“總該有個罪魁禍首吧?” “也許就是屠滅云劍門的那個叫云舟的渡劫修士和鏡妖。他們滅了云劍門之后,還嫌不夠,偷偷引了濁氣入劍陣,唯恐天下不亂,結果歪打正著,放出了劍下鎮壓著半步登仙的大魔,因此險些釀成大禍?!?/br> 會這么巧嗎? 宋不忘也在說:“此事太巧,但若不這么想,我實在想不通。照水劍下鎮壓大魔一事,連我師父都不知道,知曉之人早已作古。哪里還能再找出一個有心人來?” 安無雪聽著,突然發現自己挺像這個有心人的。 照水之事若當真是有心人算計的,此人必須知曉照水劍下鎮壓著宋蕪,還得了解劍陣細節。 能做到此事的,只有他和樓水鳴。 他不由開始慶幸,幸好“安無雪”已經死了。 否則的話,他身上怕是又要多背一條罪責。 他問:“那么此事便這么算了嗎?” 宋不忘搖頭:“仙尊在照水城留了宗門內高手,應當另有打算,這就不是我能插手的了?!?/br> “多謝宋小仙師告知?!?/br> 宋不忘也看出來他不想管秦微之事,抱劍道:“打擾宿公子了,告辭?!?/br> 安無雪頷首。 可宋不忘剛轉身走出幾步,突然腳步一頓。 他躊躇了片刻,一會轉過頭來,欲言又止,一會又回過身想走。 安無雪就這么看著他在自己面前猶豫,極為耐心地等了片刻,才說:“宋小仙師有什么話直說便好。剛才既然你替我解惑,我自然樂意還你一言?!?/br> 宋不忘羞赧道:“讓宿公子見笑了。但……但我之后說什么,宿公子可否替我守言,莫要告訴師父?” “自然?!彼揪秃颓匚]什么好說的。 “我想問宿公子,那大魔破封之時到底發生了什么?!?/br> 安無雪一怔。 少年神情逐漸嚴肅:“當時我受師命鎮守劍陣東南方,從始至終不曾見到異樣,直到劍陣劇震,我放心不下還是趕了回去,卻只見到一切塵埃落定。 “宿公子有所不知,我的生父與照水劍陣有羈絆,我當時身處陣中,明明看不到結界最里頭師父和那大魔發生了什么,可我總覺得心神不寧,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卻又感覺心里塞滿了東西,堵堵的……” 宋不忘直勾勾地看著他,安無雪只能低頭垂眸,佯裝懶散,以此遮掩自己心中所想。 “……我猜到師父是特意支開我。劍陣東南方根本沒有疏漏,師父有事瞞我。這些時日我每每詢問師父,都被師父搪塞過去?!?/br> 安無雪輕聲說:“所以你想問我?” 當時還是他讓秦微支開宋不忘的。 秦微不說……也許是因為他當時選擇了讓宋不忘離開,他作為局中人沒有說,秦微便也沒有說?,F在宋不忘忍不住來問他,秦微當真猜不到嗎? 還是有意為之? 他沉思著,少年抱劍作揖,鄭重地對他行了一禮。 宋不忘嗓音清朗,語調平緩:“我知宿公子身份特殊,若是不便告知,不忘不會怨懟?!?/br> 安無雪無聲嘆了口氣。 他想,秦微這家伙認定了什么理就一條路走到黑,教出來的弟子也執拗得很,倔得如出一轍。 他走上前,動作輕柔地扶起還在行禮的少年。 他說:“我確實在劍陣中看到了一些事情?!?/br> 宋不忘面露喜色,張嘴想要說什么,他卻止住對方,接著道:“但是……” 他看著眼前少年一無所知的清澈目光,話語一頓。 可少年面露渴望,惴惴不安又期待地等著他下一句話。 他這才說:“你若是因為好奇,應當明白,若是需要瞞著你的事情,對你而言未必是好事?!?/br> “小仙師,你記事起這世間就已經太平了數百年,自小又在修真界第一大宗的落月峰長大,你的父母是仙禍之時鎮守一方的仙修,你的師父是在落月峰都算數一數二的渡劫高手,你的天資足以力壓同輩,也許這樣的你,會錯估你能擔住的重量。 “有些往事,你選擇不聽,可以一世安樂,可你若是聽了——” “我若是沒有想過此節,怎么會求到宿公子的身上?”宋不忘語氣堅定,“正是因為或許是我會逃避之事,我才想要知道。為了一世安樂當個閉目塞聽的傻子,非我之道?!?/br> 安無雪怔然。 他認真地聽著每一個字,驀地有些悵然。 這個孩子像他的父親那般溫和沉穩,像他的母親那般天資過人,卻又有己身之長,明光內斂,果敢堅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