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他險些順著剛才心中想法說出口,卻突然頓了頓。 “……我沒什么想法,”他說,“只是從未聽說過這樣離奇的事情,有些驚嚇……” 云舟先一步上前,“噗通”一聲跪了下來。 “仙尊,宿雪不曾在云劍門修煉過,他不清楚。我從小在云劍門長大,可以肯定師父師伯掌門他們不可能連續三日回信而不待客,而且門內沒了生人之氣,必然有人滅門之后營造了此等幻象欺騙外人?!?/br> 云舟抱劍低頭,嗓音顫抖:“聽聞養魂樹精可照人生前死后,云舟斗膽,想請援落月,借養魂樹精,帶回宗門徹查此事!” 又是養魂樹精。 安無雪現在聽到這四個字就頭疼。 怎么一個兩個的,全都要用這玩意? 但云舟這么提也在情理之中。 滅門這種大事,落月不會袖手旁觀。 謝折風對那弟子說:“你將云劍門之事告知落月諸峰和各個宗門,若是有同云劍門有關的消息,你傳信于我?!?/br> 這人拍板道:“云劍門還有我要查之事,我會派人拿著養魂樹精去云劍門?!?/br> 派人去查? 宿雪和云劍門有點關系,他是不是可以借著這次機會出去? 如果能找到理由跟著去查云劍門之事,他就不需要鋌而走險用上魂鈴了,再不濟也能出葬霜?!?/br> 安無雪剛打算找個理由提出自己想去,沒想到謝折風又說:“既然你們三人都是云劍門幸存之人,明日一道出山?!?/br> 居然正合他意! 一旁,云舟回過神來,正打算說點什么,謝折風卻起身抱起困困,走了。 那弟子自然也不敢多留,勸慰了云舟云堯幾句,趕忙也跟著離去。 人都走了,這事自然是定了。 安無雪沒想到,兜兜轉轉,居然明天就可以離開落月峰。 他抬手揉了揉額頭,走到云舟身側:“你……” 云舟搖搖頭:“我和師兄需要靜一靜?!?/br> 安無雪無聲點頭,自己一人獨自邁出房門,回身,將那房門關上了。 他站在門前,出神了半晌。 他看著緊閉的房門,聽不到里面有任何動靜。 明明很安靜。 耳邊卻回響起了入住霜海那晚,那女弟子在透著飛雪的長廊上對他說的話:“……可他居然毀了離火宗的靈脈,導致靈脈之下所鎮壓的濁氣四散,離火宗滿門殉劫?!?/br> 滿門殉劫。 離火宗出事之后,戚循會不會也是這樣在屋內坐了一宿,隨后在他被圍殺之時,持劍而出,遙遙同他說:“安無雪,我與你自此恩斷義絕,你死我活?!?/br> 往事如飄絮,細碎不止。他有些疲了,不愿再想,可思緒總是忍不住飄蕩。 他額頭抵在門上,無聲地嘆了口氣。 此誓確實應驗了。 戚循也算如愿以償。 他沒能活過那一晚。 - 當晚。 安無雪將養魂樹的枝葉送給了上官了了,入夜果然睡不著了。 他干脆起來打坐,繼續排空宿雪身體里的靈力,重塑宿雪筋骨。 不知過了多久,他聽到耳邊傳來“嗚嗚”的聲音。 他睜眼,見困困趴在床邊,前爪和牙齒都在揪著他的衣袍,似乎在把他往外拉。 他心一軟。 “你又偷偷跑來找我啦?”安無雪伸出雙手將它捧了起來,低聲說,“抱歉,你給我的葉子我送給別人了。她比我更需要它?!?/br> 困困卻搖了搖頭,雙腿蹬了起來,一副要安無雪放下它的樣子。 “嗚嗚……” “嗯?” 安無雪起身,將它輕輕放在了地上。 困困繼續揪著他的衣擺往前方拖。 “你要帶我去什么地方?” 困困點頭。 安無雪猶豫了一下。 這里是葬霜?!?/br> 算了。 反正困困不可能害他。 他抬腳朝困困拉著他的方向走,困困立刻跑在前頭,引著他走。 安無雪跟了一路,發現自己正在往葬霜海核心的松林深處走去。 四周本該有結界阻攔,可是設立結界的人似乎給了困困隨意來去的許可,結界并沒有攔住跟困困一起出現的安無雪。 他們一路往里,安無雪穿過一片濃霧,瞧見前方乍然出現了一團金光。 寒風呼嘯,金光晃了晃,濃霧也被吹開了。 安無雪看清了。 那是一株枝干有三人寬、高有約莫兩人高的蘑菇一樣的泛著金光的大樹。 樹的外圍金光稍淡,越湊近枝干越濃。 哪怕安無雪只見過它的葉子,也一眼認出了這是什么。 這是兩界四海唯一一株的養魂樹。 原來如此。 困困是知道他沒了養魂樹的葉子,想直接帶他來養魂樹下修養。 可是…… 安無雪看到了那靠在樹下的那個人影,立刻頓住腳步。 那人靠著枝干而坐,身邊放著幾壇已經空了的仙釀,低著頭,神情掩埋在了淡淡的霧中,讓人看不清他到底是睡著還是醒著。 反正不可能是醉了。 謝折風不會醉,四海蒼生加起來都沒有這人心境通明。 他看到謝折風往他這邊偏了偏頭,干脆抱起困困,直接走了上去。 “我今夜遇到困困,見它一直要往這邊跑,有些擔心它,所以跟了過來,”他不卑不亢道,“沒想到驚擾到了仙尊,請仙尊恕罪?!?/br> 困困委屈地低聲“嗚”了一下。 安無雪一刻也不想多待,說完,轉身便要走。 男人沙啞的嗓音突然響起,語氣滿是急切:“阿雪!” 他腳步猛地一滯,渾身一僵,整個人都緊繃了起來。 謝折風喊他什么? 謝折風認出來了? 他是哪里暴露了—— 在他思緒紛亂的剎那間,那人又開口了。 這一回的嗓音很輕,沒有了急切,反而有些失望:“阿雪,你又要走?!?/br> 困困:“嗚嗚……” 這一聲立時拉回了安無雪紛雜的思緒。 他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什么叫“又要走”? 謝折風若當真認出他來,出寒劍怕是已經出鞘了,又怎么會有這樣的語氣。 這是在喊宿雪。 他沒有回頭,只是說:“你醉了?!?/br> 他一刻也不想繼續待下去,抬腳便快步往來時的路走去。 困困“噌”地一下飛上了養魂樹,從上頭直接摘了三四片葉子下來,轉身便追著安無雪飛走。 謝折風從始至終坐在樹下,看著安無雪離去的方向,沒有動。 他動不了。 安無雪若是再走近幾步,便能看到男人眉心那雪蓮劍紋再度浮現,泛著黑氣。 那黑氣時不時被壓制下去,卻又再度浮現。 剛才安無雪靠近之時,那黑氣更是濃郁非常。 直至安無雪走后,足足過了一個時辰,雪蓮上的黑色才逐漸淡了下來。 養魂樹旁又來了一個人。 那人穿著繡了落月峰紋案的短打青衣,黑發用一支雕刻得極為精巧的靈木簪束起,渾身上下都格外精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