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真是天時地利人和,一樣不占。 “回去吧?!?/br> 木已成舟,要想再也不見謝折風已經不可能,急也急不來,不如再作籌謀。 - 靈舟原路返回。 安無雪坐在靈舟末尾,一直盯著云海下方熟悉的落月千萬山巒,一路無言。 片刻,靈舟停擺在他暫住的地方,云堯說:“我去歸還靈舟,你們先休息吧?!?/br> 云舟立刻道:“是他體弱要休息,我還要修煉呢?!?/br> 云堯無奈:“仙尊給宿公子安排的居所就在葬霜海旁。師弟,霜海是仙尊洞府,你還是謹言慎行為好?!?/br> 安無雪只是說:“今日還是多謝了?!?/br> 云堯頷首,馭使靈舟走了。 云舟呼出一口氣:“總算回來了,剛才嚇死我了。那些人都說了是來求救的,仙尊剛說完無傷大雅,下一刻就把那領頭的殺了。那些弟子被帶走,不會也要被一一問罪吧?” “不會的,”安無雪斂眸,解釋道:“因為力有不逮前來求助,確實無傷大雅,可領頭的明知魔刀有問題還瞞著不報妄圖私吞,最終兜不住了才來求援,這是助紂為虐,其罪當誅。普通弟子不知其行,無辜受累,只需交代事情始末即可?!?/br> 謝折風一向如此,殺伐果決,從不拖泥帶水。 類似的話安無雪身為落月峰首座之時說了不知多少,他解釋之時沒有收斂語氣,天然潤上了幾分蕭肅之意。 云舟聽得震了震,這才惶惶道:“……你怎么知道?” 他避而不答,轉而問出方才思緒紛亂之時來不及理會的疑惑:“現在求見謝……求見仙尊這么容易嗎?” 魔刀作亂一事,在千年前仙禍之時只能算小事一樁,根本呈不到他和謝折風面前。 “你這話說的,難道你還知道仙尊以前是什么樣的?你不是從凡間來的嗎?” 他面不改色:“唔……凡間也有話本和說書人,出寒劍尊的威名四海皆知?!?/br> “哦。那你不知道也正常,凡間的話本肯定都是很多年前的了。仙尊這些年似乎在找秘境和魂魄有關的法器,但凡是和這些相關的,都能讓仙尊多看一眼?!?/br> 原來如此。 謝折風在大海撈針地尋找著什么。 這其中蹊蹺很多,謝折風的舉動也和安無雪印象中不太一致。 但他不想思慮了。 他只在意自己什么時候能離開。 他抬腳準備回屋。 剛一轉身,一團毛茸茸的東西“咻”的一聲直接撞入他的懷里。 他下意識熟稔地抓起那撲過來的小東西的頸部,將它提溜了起來。 那是一只兩側生翼的小獸,通體毛發雪白,雙目周圍有些許烏黑,四足不長,面龐如虎獸,大小卻只夠被人完完全全抱在懷里,一點兒兇獸的模樣都沒有,乍一看仿佛凡人蓄養的溫良家畜。 小獸被安無雪這樣提起來,反倒四足放松地垂下,雙翼收斂,圓溜溜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安無雪,吐了吐舌頭,像是想要親昵地舔一舔安無雪的肩。 安無雪驚喜交加——是它? 小獸發出了叫聲:“嗚嗚……” 云舟在旁邊說:“咦,這不是瘴獸嗎?” 瘴獸是修真界才有的靈獸,其通體雪白且兩側生翼,聲若啜泣,多半出沒在瘴氣濃厚之地,平日鮮少得見。 云舟看著覺得新奇可愛,伸手想摸,小獸卻撇開了頭。 “喂,你怎么主動撲到宿雪身上,卻不讓我摸一摸?” 安無雪無奈一笑。 因為這是他上輩子的靈寵。 瘴獸天然和神魂有關,對魂魄的氣味格外敏感,它剛才撲過來,多半是在他身上聞到了熟悉的味道。 它居然還在落月峰。 落月峰沒有因他之過遷怒它? “困困!”有人追著小瘴獸御劍而來。 來人飛至安無雪和云舟身前,話語一頓。 安無雪也看清了來人。 他沒松手,順著困困脖頸安撫地摸了幾下,這才不卑不亢道:“玄峰主?!?/br> 玄方似是沒想到會在謝折風洞府旁見到安無雪,面露驚愕,沒有開口。 他負手而立,盯著安無雪的臉,半晌,驚愕緩緩散去,他徑直伸手把困困從安無雪懷中撈走。 困困委屈著:“嗚嗚……” 玄方改了稱呼:“這位——宿公子?當真是好氣運,霜海附近靈氣濃郁,宗門不少渡劫大成高手都無緣此地,宿公子憑仙尊青睞,居然能鳩占鵲巢?!?/br> 他話鋒銳利了起來:“但有的東西,不配動的,還是莫要亂動。困困是仙尊靈寵,宿公子染指之前,先掂掂自身斤兩為好?!?/br> 這是吃了火精了? 他不就是抱了困困嗎?字字夾槍帶棒的,滿是火氣。 興許是看不起宿雪這個爐鼎吧。 若是在千年前,安無雪必會收起溫和之色,呵斥眼前的后輩弟子“不能以外在辨人”。 可那個曾經給小弟子輕拭掌心污血的首座已經死了,玄方于他而言,不過是剛才山門前見過一面的陌路人。 他輕笑一聲,無謂玄方的臉色,伸手摸了摸被玄方抱在懷中的困困。 “玄峰主太兇,”他說,“嚇著它了?!?/br> 困困得他安慰,這才收了委屈的嗚咽聲。 玄方一時氣結:“你……” 云舟在一旁小聲道:“玄峰主,是這只瘴獸自己沖進宿雪懷里的……” 安無雪本意不想提這個,免得落月峰的人起疑。 可云舟也是好心,說了便說了,左右這些人不可能因為這點小事行搜魂之舉。 沒想到玄方只是又看了他一眼,反倒對云舟所言沒有任何疑慮,只是說:“罷了,這幾日仙尊外出才讓我暫時看顧困困,我還需將困困帶去霜海還給仙尊……” 玄方抱著困困,喚動靈劍,轉身要走,卻又突然回過身來,大袖一揮,朝安無雪扔來一瓶外用的靈藥。 “此物于我無用,留著也是留著,你拿去,省得說落月峰苛待你?!?/br> 安無雪本能接過,再度抬眸,玄方已經御劍離去了。 云舟困惑:“這什么?” 安無雪打開聞了聞。 “外傷用的靈藥?!?/br> 是他剛剛安撫困困的時候,玄方瞧見了他掌心上自己掐出來的傷口嗎? “???你也沒受傷啊,”云舟撓頭,“高手都這么陰晴不定嗎?這位玄峰主好生奇怪,剛才說話那么難聽,臨走又送你藥……” 誰知道呢。 安無雪沒有用那靈藥,隨手往旁邊一放,繼續往房間走。 云舟跟在他身邊:“……不過,那個瘴獸居然是仙尊靈寵?還取了這么個……嗯……不像是仙尊會取的名字?!?/br> 安無雪挑眉看他:“這名字不好嗎?” “沒有沒有,只是沒想到是仙尊養的嘛?!?/br> 安無雪默然。 這話他沒法接。因為他也沒想到。 等他離開之時,尋著機會,再想辦法把困困一起帶走吧。 - 是夜。 葬霜海附近比其他地方還要冷些,修士沒有凡人那么畏寒,落月峰的人給安無雪他們準備的床榻只是聊勝于無。 安無雪冷得很,自己去外頭拾掇了好些柴火來燒。 勉勉強強暖和一些后,他這才睡了下去。 這一覺一開始睡得并不安穩。 他又沉在那些上一輩子浮光掠影的破碎夢境之中,半睡半醒,昏昏沉沉的。 - 模糊的夢中,謝折風眉心的雪蓮劍紋泛著微紅,那人的雙唇就在他耳邊,呼吸間送出的溫熱氣息灑在安無雪的耳側,吹得安無雪有些癢。 他稍稍往后一躲,卻立刻被謝折風抓住了手腕,躲閃不開。 “師弟!”他厲聲呵斥。 那人在他耳側低聲喚他:“師兄……” - 不知過了多久。 那些記憶和混亂都被什么東西安撫了一樣,他終于在重新醒來之后獲得了第一次好眠。 遠天的濃霧之后,明月西流,霜色與月光融為一體。 夜色愈發深厚。 不知到了什么時辰,屋內倏地又冷了下來。 寒氣立時警醒安無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