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節
恰好這也是李琩唯一擅長的事情,當年三庶人之禍,他和李瑛爭奪太子之位,李瑛三人死了,他阿娘死了,只有李琩全身而退。后來李隆基看上了他的王妃楊玉環,李琩雖然行事窩囊,可也全身而退了還安穩在李隆基手下活到了今日,這不是一件容易事,畢竟李隆基看壽王這個楊玉環的前夫怎么看都不順眼。 到現在,李亨死了,李林甫死了,李隆基被迫退位,李琩作為唯一一個非李長安陣營的人能好好活到現在,也是有點保命本事在身上的。 李琩接到圣旨之后根本就沒想過拒絕,他深知面對自己父親和meimei,拒絕就是找死,老老實實逆來順受才有一條活路。 于是李琩抱著那份長長的圣旨研究了一晚上,終于找出了一條活命的路。 首先李長安沒有真流放他們,就算是到了地方以后什么事情都不做,六十歲也能退休返回大唐。這一條被李琩略過了,六十歲都要死了,那時候回來大唐還能享幾年福?又不是誰都能像他那個老而不死的父皇那么能活。 而后就是第二個方法,只要能幫助大唐拿下一片疆土,就能憑借功勞返回大唐,還能一輩子享受親王待遇。這片疆土的面積約為西域兩個小國國土面積或者南方真臘國六分之一國土面積。而且沒有年齡限制,二十五歲過去擔任駐國使,二十六歲能幫助大唐拿下國土,二十六歲就能回到大唐享受一輩子親王待遇。 而且大唐還給提供一系列背后支持,如果時機合適,大唐駐國使可以請求大唐進行物資或者將士援助,如果駐國使被殺,大唐也會發兵為大唐親王或者公主報仇……這點李琩沒有細看,人都死了就算報了仇有什么用。 李琩覺得還是找一個離大唐近些的小國,去了以后想辦法攪渾水,讓大唐找到出兵理由剿滅小國,盡快完成任務回長安比較適合他。 “臣愿意前往新羅,擔任大唐新羅駐國使?!崩瞵d早就找好了地方,新羅就在大唐安東都護府東邊,比起西域和南蠻那兩邊生活環境也更適宜一些,年年還會向大唐販賣新羅婢,和大唐交流比較密切。 熟人更好坑,而且新羅國面積也夠了,只需要二分之一的新羅國就能讓他攢夠軍功回大唐接著過快活親王日子。 李長安答應了李琩,畢竟用胡蘿卜吊著驢也得讓后面的驢看見有能吃到胡蘿卜的驢才會盡心竭力嘛。 她倒是不擔心李琩的本事,李琩雖然被李隆基嚇得屁滾尿流,可在茍命一道上堪稱無敵手,少有的能把李隆基熬死的人。她這些兄姐在大唐皇位爭奪中只是炮灰,可放到那些許多連自己文字語言都沒有小國之中就是降維打擊。 李唐皇室的皇子公主各個這么會興風作浪,不放出去禍害其他屬國實在太可惜了。 “對了,咱們兄弟姐妹之中,最不老實的人是哪一個?”李長安仿佛只是隨口一問一樣。 李琩打了個寒戰,下意識把李長安這句話替換成了“誰最適合當殺雞儆猴里的那只雞”,臉色頓時煞白,磕磕巴巴道:“應當是永王,他蠢笨,旁人一挑撥他就上當,先前還曾經多次去玄武殿找過父皇……” 死弟弟不死壽王,李琩賣兄弟賣的很熟練。 李長安也想起了這個史上掀起“永王之亂”,在安祿山史思明禍亂完北方又不識大體在南方造反禍亂南方,甚至還害得李白流放的蠢家伙。 就派這家伙去東瀛好了。 第二日便是朝會,果然如李長安預料一般炸開了鍋。 那些被和親王公主一起打包排出去的駐國使節十之八九都是朝中大臣七拐八拐的親戚,本來這些世家大臣是想著趁機把自家親戚塞進朝堂之中,可現在圣旨一下,這些家中子弟別說朝堂了,在大唐都待不下去了,有一個算一個都被扔到了附屬小國里去。 還不如流放嶺南呢,嶺南都比那些小國離長安近。 偏偏這事又合乎規矩,駐國使是正經的五品官職,一入仕途就是五品官職這可是天大的恩賜了,畢竟就連每年的新科狀元授官也要從八品小官做起……可人都不在大唐了,要官職有什么用? 這些大臣也只能揪著感情哭訴。 “請陛下將我兒留在臣身邊吧,老臣如今已年過花甲,膝下只有一個兒子啊……” “我那孩兒尚未成家,倘若在外有個三長兩短,老臣就絕后了啊?!?/br> 一群胡子花白的老頭哭得在朝堂中間跪著打哆嗦,老淚縱橫,各個看著都凄慘極了。 李長安氣定神閑坐在上首,看著這一堂老臣的笑話:“唉,諸位卿家家中子弟都是為我大唐效力,是社稷有功之臣,諸位卿家該為他們高興才是啊,大好的日子何必哭喪著臉呢?!?/br> “臣子做錯了什么老臣替他贖罪啊,請陛下高抬貴手饒了臣子吧?!边€有人砰砰給李長安磕頭,“臣就一個兒子,請陛下饒臣全家一命?!?/br> 這是仗著年紀大道德綁架李長安的。 李長安只是冷笑道:“王卿家只有一個兒子,難道朕不是只有嗯……只有四十幾個兄姐嗎?前往諸國幫助諸國處理內政,這是大唐國策,怎么,朕的兄姐們去得,你們的兒子去不得?” 感受到李長安掃視視線的群臣紛紛低頭不敢出聲。 “難道你們兒孫的命,比天子血脈還要貴重嗎?”李長安怒聲道。 群臣不敢再開口。 這正是讓他們道德綁架都站不住腳的地方,李唐皇室的人都去了,他們家的人怎么不能去?誰敢說自家孩子比親王公主更尊貴啊,人家皇室子孫不嫌棄偏遠落后,其他人誰敢嫌棄? 可理不是這個理啊。 誰不知道你們李唐皇室“看重”親情,兄弟姐妹死了都恨不得大擺三天流水席啊。就算陛下您這一堆兄姐都死在了外面,您也不會傷心啊。 可我們家孩子要是死在外面我們是真傷心欲絕??! 可偏偏這話又不能擺到明面上說,一時之間群臣啞口無言。 李長安看著差不多了,于是站起來狠狠一甩袖,裝作怒氣沖沖道:“退朝!” 一轉身,嘴角就揚起了四十五度的弧度。 哈哈哈,既能把討厭的親戚和討厭的世家子弟打包扔走,又能名正言順干涉小國內政,萬一死了個親戚還能還能打著為皇室宗親報仇的名義開疆擴土。 三贏!她李長安贏三次! 下朝之后,李長安又把負責皇族事務的宗正請了過來。 可憐的老頭還以為李長安已經喪心病狂的也要把他派到哪個小國去了,來見李長安的時候兩條老腿都在打哆嗦。 “宗正,讓宗族枝繁葉茂才是頭等大事,這幾年朕忙于政務都沒有擠出時間好好關心一下咱們宗室子弟的婚配情況,日后還得勞煩您多費心?!崩铋L安話說的客氣,也讓宗正長松了一口氣。 只要不是把他派出去就行。 “以后公主和駙馬所生子女也要全部姓李,朕一視同仁,只要身體里有一滴血來源于李唐,那就是我李唐宗室?!崩铋L安笑瞇瞇道。 宗正為難:“倘若如此,老臣只怕用不了三代,宗室子弟就會泛濫……” “無礙,你來看?!崩铋L安抽出一卷輿圖,宗正小心挪動腳步上前去看。 “契丹都護府再往北是室韋,室韋再往北是流鬼國,流鬼再往北是夜叉國,夜叉國東側有一個海峽,朕給它起名為長安海峽,穿過這個海峽還有一大片肥沃的疆域,有數個大唐疆域那么大,還有南邊佛誓國之南……五年內,大唐一定能派遣船隊抵達這二洲?!?/br> 李長安笑呵呵道:“朕已經給其命名了,一個叫做大唐東唐分洲,一個叫大唐南唐分洲?!?/br> 又側頭喊了一聲站在角落記錄帝王言行的史官:“史官,速速記下來,這兩個大洲從今日起就是我大唐自古以來的疆域了?!?/br> 宗正第一反應卻是:啊,這么大的兩片地方得任命多少宗室駐國使??? 陛下怕不是往后一千年的李唐宗室子弟都給安排好了。 宗正畏懼看了一眼李長安,使勁擦汗,點頭哈腰:“是,是,臣這就去督促宗室子弟結親?!?/br> 對于大唐要派遣駐國使的命令,各個藩屬國一開始并不樂意,自己好好在自家這一畝三分地上當著國王,憑什么還要讓你們一群唐朝來的駐國使管? 后來李長安請各國使節參加了一場大唐六軍演習,各國使節就都忽然開竅了,紛紛表示我等小國自古以來就是天朝上國的屬臣國,大唐派遣駐國使去幫扶他們是因為大唐陛下仁慈,他們斷無拒絕之理。 李長安也稱贊他們通情達理,都是大唐的好臣子,還給他們賜了自己親筆寫的“大唐忠臣”匾額。聽得各國使節臉都鐵青。 那是我們通情達理嗎?那是我們不敢跟大唐講物理才不得不聽你們大唐講道理! 呸,我們連冶鐵技術都還沒掌握呢,你們大唐的鐵炮都會吐火球了,這怎么打? 第268章 壽安五年冬,貢院。 今日是放榜的日子,一群身著文士服的男男女女早早就來到了貢院前心急如焚等待放榜。 眾人等的腳都麻了,終于等來了張貼榜單的幾個小吏,小吏一踏出貢院大門就被一群人團團圍住,這幾個小吏已經習慣了眾人的視線,不慌不忙走到貢院墻前把偌大的黃紙榜單展開,貼到墻上。 眾人刷一下圍了上來,各個睜大眼睛試圖從金榜上找到自己的名字。 “咦!我中了!” 很快有人找到了自己的名字,高興大喊了起來,周圍眾人沒有人責怪他大喊大叫,反而紛紛投來了羨慕的視線。 這幾年雖然朝廷每年擇錄的進士多了,可年年參加科考的人也多了,想要考中進士依然是千難萬難。 更多人找不著自己的名字,只能唉聲嘆氣。 “陳兄,某欲再考一年,陳兄有何打算?” “我也打算再考一年,孫兄呢?” “我家無力支持我再多考一年,我打算轉考吏科了,我有一個表姐就是去歲考了吏科……” 幾個沒考上的舉子湊在一起嘀嘀咕咕。 吏科是前年剛開的考試科目,如今還只在長安洛陽兩地試運行,進士科考上之后能立刻當官員,吏科考上之后則是能當官府小吏。俸祿待遇比不上進士,但是也算安穩,不失為一條好路子。 街道對面的茶樓二樓,有兩人正俯瞰著這一群舉子。其中一人身著青衣,雖然已經不再年輕,面上卻帶著笑容,看著這群舉子眼中滿是欣慰,另一人則是一青年女郎,貴氣十足,看著下面這些新鮮勞動力亦是滿面滿足。 都是年輕力壯、有干勁的勞動力啊。 “老師今日約我出宮就是為了看這些新舉子嗎?”李長安十分滿意,這些人各個都是干活的一把好手,現在大唐缺官員缺得不得了,新人進來正好能狠狠為百姓謀福祉。 沈初指著正在榜下看榜的一個身穿樸素長袍的舉子:“我是為他而來?!?/br> 李長安順著沈初的手指看向這個舉子,仔細打量了一番,相貌平平無奇,腰有些彎,離得太遠看不清神情。 “此人是誰?” 沈初嘴角含笑:“他姓劉名牛?!?/br> “劉牛?!崩铋L安仔細思考了一下,面上露出迷茫,她不記得自己曾經聽過這個名字。 “此人有用?”李長安干脆開口問沈初。 沈初點點頭,又搖搖頭:“無用,亦有用?!?/br> 不等李長安接著往下問,沈初徑直娓娓道來:“劉牛,四十三歲,壽安五年進士,名列全榜倒數第一。此人為人呆板,只通學問不通政務,考了五年才考上進士,他參加的四門考試科目之中策論最低,中規中矩無甚靈性,全靠其他三門硬補才能考上進士?!?/br> 這樣的天資實在算不上好。 沈初卻笑了,笑容是前所未有的輕松:“他的父親是一個農夫,母親是一個紡織工,他自己和妻子在長安城一處賣棺材的鋪子里做活,偶爾活不忙的時候會到長安國子監中旁聽或者借書?!?/br> 換句話說,這個叫劉牛的新進士連寒門都算不上,寒門子弟也要尚且有門第才能稱作寒門。種地的阿爺織布的娘,在棺材鋪里做工的夫妻二人,劉牛就是大唐最普通的一個百姓。 沈初拎起了身側酒桌上的酒壺,到了滿滿兩杯酒,遞給李長安一杯,神情輕松舉杯道:“此樂事也,為師今生所愿成真,當浮一大白!” 溫和的陽光穿過大敞的窗戶,一如當年,在荊州張九齡府中的書房里,沈初準備考科舉。 他覺得科舉不公平,用了整整一日的時間寫出了數萬字改革科舉的措施,而后又將其毀之一旦。 根基打不穩,科舉公平便猶如空中樓閣。 那次沈初考上了狀元,可到底是他的本事還是李長安的本事,就連沈初也說不清。 沈初覺得他的學問足夠讓他考上狀元,可他的門第名望不夠,又得罪了人,險些就被主考官把試卷挑出來扔了,最后還是靠著李長安才被點為了狀元。 那時候他確立了他此生的志向。 無論是男是女,是貧是富,出身是高是低,起碼做這張試卷的時候,應當是公平的人。農夫的子女和宰相的子女都有資格金榜題名。 沈初望著下方貢院前的人群,將杯中酒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