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節
楊玉環若有所思,挑眉轉身邁入殿內。 “玉環?”李長安沒有想到楊玉環會這個時候來找她。 “我是來向陛下辭行的?!睏钣癍h開門見山。 “我和公孫大娘說好了,隨公孫大娘一并離開長安城,去游歷天下?!?/br> 李長安用不著那么多宮人,也不像李隆基那么癡迷音律,她登基后遣散了一大半宮人和教坊司樂人。 公孫大娘和她的那群弟子就是其中一部分。被遣散后,公孫大娘打算帶著弟子們游歷天下,邊四處巡演邊收養一些孤女教她們劍術。 楊玉環和公孫大娘是舊識,公孫大娘是義氣女子,知道楊玉環有游歷天下之心,又恐怕自己容貌惹來禍事之后便主動邀請楊玉環一同出發。 “這么著急嗎?不等著過完年再走?”李長安聽到楊玉環的話之后也替她感到高興。 如今這世道還不算很太平,楊玉環能和公孫大娘一行人同行,既安全又能游歷天下,是再好不過了。 “我和公孫大娘都想去洛陽過年,我想去看看父母和叔父的墳墓,公孫大娘想看看洛陽繁華,就不留在長安城過年了?!?/br> 楊玉環托著腮幫:“在長安城過了這么多次年,我早就過夠了。如今夙愿已了,也該去過我自己的日子了?!?/br> 她給李隆基喂的那碗藥可不僅是迷藥……讓李隆基一命嗚呼實在是便宜他。 這么多年來一直是她身不由己,如今也該讓李隆基嘗嘗身不由己的滋味了。 楊玉環一雙如水眸子中盛滿了對未來的向往,一想到自己的往后,楊玉環就忍不住高高揚起了唇角。 “等到年后我和公孫大娘便要離開洛陽,先去江南,在江南待上一兩年,等到北方局勢穩定之后就北上……應該也會去朔方,我還記得你送過我一幅大漠孤煙圖?!?/br> 楊玉環臉上的笑容就沒有下去過,說到這心情激蕩之下更是直接拉住了李長安的手,語氣是說不出的暢快。 “長安,我真的能去看大漠草原,去看江南煙雨了。我好歡喜好歡喜?!?/br> 楊玉環俏皮眨了眨眼:“等過幾年我把大唐玩上一圈之后就回來看你,我肯定經常給你寫信?!?/br> 李長安看著楊玉環明媚的笑臉,也不禁笑了:“好,那我就等著玉環的信了?!?/br> 二人又說了許多話,心里有了希望的楊玉環談興很濃,不停暢想著日后自由自在的生活。從李長安第一次見到楊玉環至今已經有十幾年了,這是李長安第一次見到這樣生機勃勃的楊玉環。 或許這才是當年沒有成為壽王妃之前的楊玉環,活潑嬌俏,生機勃勃。 臨走之前,楊玉環有些八卦沖著李長安眨眨眼:“你知道蕭臨光……嗎?你覺得他怎么樣?” “他啊?!崩铋L安慢吞吞道,“肯為朕花心思便好?!?/br> “我這還有一套我已經用不上的寵妃技巧呢?!睏钣癍h笑了笑,她如今已經能坦然面對自己的過去了。 李長安沒再往下接話,但是楊玉環已經明白了。 害,她還不懂李家人嗎。 于是,某日蕭臨光撿到了一本《如何成為合格的大唐寵妃》,如獲至寶般細細研讀。 楊玉環離開了長安城,和公孫大娘以及她的十五個弟子一起,騎著馬,腰間帶著劍。 后來楊玉環也跟著公孫大娘學起了劍法,只是她開始學劍的時間太晚,不過學些皮毛保護自己也夠了。她做了公孫大娘的賬房娘子,公孫大娘和弟子們表演劍舞,她就負責管錢。 許久許久之后,楊玉環和公孫大娘一起游歷完天下之后又回到了江南,在江南建立了一座收養孤女的劍坊…… 不過那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壽安元年的新年到了,上一年的新年,大唐還處于戰火之中,今年的大唐終于太平了。 許多逃難的百姓聽到了戰亂平定的消息后也紛紛轉頭返回故土。 長安東西兩市的鋪子又開了大半。 “老趙,要兩個胡餅!” 元虛生手里提著一個空酒壇,他剛從昭陵祭奠完故人回來。李適之被李長安追封了郡王,葬入了昭陵,和他的先祖們埋在一起。 “是元道長啊,咱們現在胡餅里面還能夾菜夾rou,您看看要加點什么嗎?”一個身上沾著灶火氣的中年憨厚男人從后廚探出了頭。 “加一兩羊rou?!痹撋财沧?。 做生意的小販心思都多了,一斤生羊rou才五十文錢,這老趙頭把羊rou做熟了,一兩便要賣他十文錢。 多虧他昨日又賣了兩顆草木灰捏的丹藥給那些有錢的冤大頭,要不然連這胡餅都吃不起了。 真是世風日下啊……虧自己當時還幫他看著店呢,要不是自己,老趙頭的這家店早就被叛軍砸了。 一個半大的憨厚少年給元虛生送上了用油紙包著的胡餅,元虛生打量他一眼,提著胡餅搖搖晃晃走出了胡餅鋪。 心中已經下定決心等老趙頭這兒子以后成親來找他算黃道吉日的時候一定要狠狠坑著老趙頭一筆,至少得多收他三百文錢才行…… 收他六斤羊rou錢! 爆竹聲終于又在長安街頭響了起來,接上又有了孩子追逐打鬧的身影,過年了。 壽安二年,一派新氣象。 李長安不著急對吐蕃用兵,打算先休養生息幾年,先把吐蕃內部挑亂,等吐蕃先耗一耗國力再一舉拿下吐蕃。 不過海軍可以開始組織了,李長安認為大唐也需要強大的海軍。 不著急,她年輕,有的是時間。 農業技術有了新突破,化肥問世。氨肥技術還達不到,不過其他略次于氨肥的化肥已經突破了技術。鉀肥有鉀鹽礦,磷肥可以找磷礦,磷礦找到后煅燒就有了磷肥。 同時高產的稻種開始在朝廷的極力推廣下被推廣到了大唐各地。 第264章 格桑是吐蕃的一個奴隸,他生來就是噶爾家族的奴隸,他的父親是老噶爾將軍的奴隸,他父親的父親是老老噶爾將軍的奴隸。 三十歲那年,他娶了另一個奴隸的女兒赤瑪, 第二年就生下了一個兒子丁赤,現在他的兒子已經八歲了。 直到兩天前,他都還有兒子。 現在沒有了,昨天薩滿法師來巡查奴隸,看上了丁赤,把他的兒子帶走了。 赤瑪哭了一整夜,可第二天還是要出門去替噶爾將軍一家洗衣服,他也要接著種地。 種出來五缸糧食,他和赤瑪只能擁有一缸,其他的都是噶爾將軍的財產。 他和赤瑪也是噶爾將軍的財產。 天已經黑了,冷風嗖嗖刮,格桑擔憂望著屋門。 赤瑪怎么還沒回來?莫不是遇到了野狼?格桑坐不住了,他耳邊仿佛響起了狼嚎,叫魂哭喪一樣難聽的狼嚎。 終于,破舊的木門吱呀一聲響了,臉蛋通紅的女人回來了,她懷里揣著一小團東西,抱著那東西的姿勢像許多年前丁赤剛出生的時候她抱孩子的姿勢。 赤瑪從懷里掏出兩個雞蛋,輕輕放到了格桑手上,格桑嚇了一跳:“你哪來的雞蛋?這可是噶爾將軍的財產,要是讓人發現了,噶爾將軍會讓人打死咱們!” 這方圓二十里的土地和奴隸都是噶爾將軍的財產,就算是一根雞毛也是噶爾將軍的財產。 赤瑪面上帶著一股奇異的激動,她聲音很輕:“我向大師傾訴煩惱,大師聽到丁赤被薩滿法師帶走了,憐憫我,給我講了一課,還送了我兩個雞蛋?!?/br> 她緊緊握住了格桑的手,呼吸急促:“大師說,在遙遠的大唐,大唐贊普治下,沒有人生來就是奴隸,只有有罪的人才會被罰為奴隸,而且貴族不能隨意打殺奴隸?!?/br> 格桑嚇了一跳:“怎么可能呢!而且大唐是咱們的敵人……不久以前,噶爾將軍出征回來,還因為輸給了大唐發了好大一通脾氣,貴族們說大唐人都生著一口血嘴,青皮獠牙,會吃人!” 格桑居住的地方是吐蕃的東南部分,離大唐不算太遠,他也聽說過大唐的名號,只是不是什么好傳言罷了。 大唐人都是青面獠牙吃人的妖怪,怎么會那么仁慈呢?薩滿法師們都說了,他們生下來就是奴隸是因為上輩子犯了罪,只有這輩子努力干活贖罪下輩子才能不做奴隸呢。 格桑并不相信赤瑪的話,他只以為兒子被帶走了妻子傷心太過,所以才信了那個所謂大師的鬼話。 往后幾個月,赤瑪依然時不時去找大師聽課,每次聽完課回家之后都會向格桑轉述,格桑的態度漸漸從一點不信到了將信將疑。 直到六月,莊稼生了一場蟲病,噶爾將軍找了三個薩滿和兩個喇嘛來看,也依然不見好,于是大發雷霆告訴奴隸今年他們只能留下更少的糧食。 赤瑪請來了大師,大師教會了奴隸們如何除去蟲子,莊稼保住了……這一片的奴隸就都成了大師的信徒。 他們認為大師才是天神轉世。 格桑和赤瑪以為除了蟲子日子便能好過些。 可噶爾將軍忽然要召開祈福儀式去除蟲害,他請來了薩滿大法師。 火祭儀式上,一排童男童女被推上了祭臺,一個一個被推入火中,薩滿說只有最純潔的孩子最痛苦的哀嚎才能熄滅蟲神的怒火。 于是格桑和赤瑪看著自己的孩子被推入了烈火中,噶爾將軍和薩滿法師坐在上面,格桑不敢哭,赤瑪也不敢哭。 儀式之后,赤瑪從火堆里撿出了半截小腿骨。 赤瑪赤著腳在荒地上邊哭邊走,她是噶爾將軍的財產,奴隸不配穿鞋,把那半截燒剩的小腿骨塞入胸口,失魂落魄找到了大師跪在了大師腳下。 “大師,我被逼的活不下去了……我真的活不下去了……請您告訴我,我該怎么辦才能得到天神的饒恕,不再吃這么多的苦?!背喱斉吭诘厣?,哭訴著。 大師看著她,眼中滿是慈悲:“我給你講幾個大唐的故事吧?!?/br> “大師,是什么故事?”赤瑪哭得打顫。 “陳勝吳廣大澤鄉起義、東漢綠林赤眉起義、黃巾起義?!贝髱熞蛔忠痪涞?。 大師的故事一講就是三個時辰,越來越多人圍了上來聽大師講故事,赤瑪聽入迷了,一直到天色將黑,大師才停下了講解。 “你們明白了嗎?”大師視線在周圍人身上轉了一圈,親自走上前攙扶起了赤瑪。 那半截已經被燒的烏黑的腿骨從赤瑪懷中掉了出來。 “這是什么?”大師疑惑詢問。 赤瑪顫抖著撿起半截烏黑的腿骨,又把它揣回了懷里,哽咽道:“這是我生的兒子?!?/br> “大唐不會有這樣的事情嗎?”赤瑪問。 大師正被赤瑪的上半句話驚得不知所措,聽到赤瑪的詢問之后下意識磕磕巴巴:“這事違反唐律,沒人敢光明正大做?;蛟S在偏遠蒙昧的地方會有幾例……陛下,不是,大唐贊普已經下令在全大唐加強教育,破除迷信……還請了許多道士一起……” 赤瑪眨眨眼,眼中的淚水終于忍不住砸到了地上:“這樣的事情在我們這每天都會發生很多很多,沒人會替我們做主,貴族可以光明正大殺死奴隸不受任何懲罰?!?/br> 貴族和薩滿都說,這就是奴隸的命。 赤瑪回了家,找到了她的丈夫格桑,把大師告訴她的故事又告訴了格桑一遍。 “我們要報仇?!背喱斨兄负褪持干蟽善p隙里填滿了泥土的指甲深深插入了格桑rou里。 格桑嚇了一跳:“咱們要是敢來報仇,噶爾將軍會讓他手下的士兵殺了我們?!?/br> “咱們祖祖輩輩都那么聽話,可咱們的丁赤還是死了。說不準哪天哪個貴族看咱們不順眼,也就把咱們給殺了?!背喱斈税蜒蹨I,“你不記得你的jiejie是怎么死的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