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節
同時哥舒翰也已經領著五萬大軍到了扶風郡,而扶風郡就挨著長安。 更讓安祿山憤怒的消息還不止這兩個,他的后方也出了問題,常山郡失守,常山郡守顏杲卿直接倒戈開城門讓朔方軍駐扎了! 還有那個一直默默無聞,整日只是寫書法的顏真卿還聯合數郡組成聯軍也在河北境內公然反叛他。 仿佛一夜之間,內憂外患一下子就都冒了出來。 安祿山惱怒極了,當下也顧不得稱帝,立刻就要派大將回援河北先把自己的河北大后方平定。 李岫先找上了正在大帳中練兵的史思明。 “屬下以為將軍應當先請命去對抗哥舒翰或者王忠嗣?!?/br> 史思明挑眉:“說來聽聽?!?/br> 史思明知道安祿山屬意他回援河北去平定河北諸郡叛亂,他是叛軍二把手,去平定后方再合適不過了。 比起威名赫赫的王忠嗣和哥舒翰,后起之秀的李光弼還有那一群他沒聽過名字的小將似乎也更好欺負一些。柿子要撿軟的捏,史思明原本已經打算回援河北了。 李岫早已理順了思路,他給出了一個史思明無法拒絕的理由:“將軍認為安祿山如今身體如何?” “倘若安祿山暴死,那咱們范陽軍又該聽誰的呢?” 史思明高高揚起了眉毛,抬抬下巴:“你接著說下去?!?/br> “安祿山稱帝后死,則必定立他的兒子為新帝。將軍難道愿意聽從那幾個廢物的命令嗎?安祿山稱帝前死,則將軍威望最重,便理當由將軍統領范陽君臣,成就大業?!崩钺兑活w心砰砰跳,他牢記著自己收到的密信。 壽安公主說這樣就能讓他報父仇,能讓他有殺安祿山的機會。 李岫信了。 史思明看了眼李岫,他相信李岫,李岫和安祿山有父仇,自然會盡心竭力為他考慮。 而史思明又恰好有那么一些自己的野心,安祿山想當皇帝,他也想當皇帝,可皇帝只能有一個。 最終,史思明緩緩道:“你說的對?!?/br> 第二日,史思明便主動找到了安祿山提出要去抗擊哥舒翰,安祿山固然略有些詫異,可最終也被史思明勸動了,把史思明留在了長安城,另派手下大將田承嗣回援河北。 又派薛嵩去守潼關,他手下的大將之中薛嵩性格最為沉穩,只要占據潼關牢牢死守,就算是王忠嗣親自領軍也別想攻進來! 李長安得知安祿山派去守潼關的人選后嘴角抽了抽。 不得不說,安祿山比李隆基會用人多了,潼關那地方的確需要一個做事沉穩能夠守關的大將鎮守,薛嵩也的確是一個十分合適的人選。 奈何有些人一開始就是錯的。 李長安派人把王忠嗣找了過來,委婉表達了自己的意見:“阿兄不用著急攻打陜郡了,到了陜郡之后,你只要隔三差五派三五千人去轉兩圈就行,不用真打起來?!?/br> “為何?”已經加班加點制定好作戰計劃的王忠嗣有些無措,“就算暫時沒有攻打長安城的打算,可咱們要收復長安城,早晚也得從潼關而入啊?!?/br> 李長安目光游移:“安祿山派去守潼關的大將名叫薛嵩?!?/br> “薛嵩,我聽說過他的名字,是安祿山手下的一員猛將?!蓖踔宜冒櫭?,他研究過安祿山手下各個將領的作戰風格。 此人倒有些麻煩,叛軍手下將領多出身胡人,作戰風格莽撞激進,容易沖動,王忠嗣擅長對付這樣的將領,如薛嵩這般作戰穩扎穩打的將領反而讓他覺得有些扎手。 “……那是樊寧的大兄?!崩铋L安道。 王忠嗣:“???” 第244章 王忠嗣失魂落魄地離開了。 他打了半輩子真仗,多么棘手的苦戰都經歷過,如今到了中年,反而要開始從零學習該怎么打假仗了。 王忠嗣離開之時,遇到了前來找李長安的沈初,沈初還關心問了王忠嗣兩句,王忠嗣只是深沉嘆了口氣,看著君子如玉的沈初,又想想書房內城府深沉的壽安公主,實在想不到這一對畫風差距如此之大的人是怎么成的師徒。 沈初好奇看了王忠嗣失魂落魄的背影幾眼,推開了書房門。 “王將軍怎么了,你又欺負他了?” 李長安大喊冤枉:“老師,在你眼里我就是隨便欺負人的壞家伙嗎?” 沈初安靜望著李長安,臉上明晃晃寫著“難道你不是嗎”。 “哈哈哈,阿兄是難得的老實人嘛……老師來找我有何事?”李長安扯開了話題。 “李亨已經到靈武了?!鄙虺跽笪W?,垂下了眼眸。 “他走的倒是挺快?!崩铋L安輕笑,“就是人去樓空,晚了一步?!?/br> 朔方軍已經由李光弼領著往范陽去了,如今正在攻打雄武城,靈武城只有一些老弱病殘留守,作為朔方軍老窩安全倒是安全,只是一點立功的機會都沒有。 李亨千里迢迢冒著生命危險去朔方,可不是為了龜縮在朔方軍老本營享福。 只是現在他想在朔方登基的打算只能落空了,朔方如今可不會像原先一般擁立李亨在靈武登基,如今朔方將領已經有了更好的效忠主君。 沈初從袖中掏出兩封信放在二人面前的桌面上。 “李泌,韋柔?!?/br> 李長安順手想把兩份信撈過來拆開,卻被沈初按住了手。 沈初道:“此事我來做,你莫插手?!?/br> “我又不在乎那些虛名?!崩铋L安愣了一下,隨后灑脫一笑,“秦皇漢武,唐宗宋祖,則天皇帝,哪個又是良善之輩了,沒點狠心可當不上皇帝?!?/br> 沈初平靜看著李長安的眼睛道:“我在乎?!?/br> 李長安錯開了視線,嘟囔道:“好吧……” “我打算明日就出發去蜀郡,蜀郡那邊的事情也交給我吧?!鄙虺鮼碚依铋L安還是為了兩個人分清任務,別做事情撞到了一起。 李長安明白沈初的意思,李亨、李隆基,這是李長安名義上的父兄,雖說大唐父辭子笑是老傳統了,可終究在講究禮法的時代對父兄動手這事說出去不太好聽。 ……盡管截止到目前為止,大唐前面幾任皇帝每一個都對親戚動過手。 “你還是個孩子呢?!鄙虺跖呐睦铋L安的手,語氣稀松平常,“大人之間的事情小孩子就不要插手了?!?/br> 李長安咳嗽了兩聲,似乎沒想到自己老師對她的濾鏡這么大。 雖然她造反謀逆、私養重兵、假傳圣旨、欺上瞞下,但是她還是個孩子。 “好吧,我還是個孩子?!崩铋L安乖乖認下了沈初給她貼的標簽。 她沒有勸什么。沈初是她的老師,是她造反的第一個同盟,是壽安集團編號002的老員工。 “那就我主外老師主內,李隆基和李亨都交給老師,安祿山叛軍則由我解決。老師出發去蜀郡,我帶兵渡過黃河去攻打鄴城?!崩铋L安調整了一下自己的計劃,掏出自己的記仇小本子,把李隆基和李亨兩個名字圈了出來。 就代表這兩個任務分派了出去。 “等到了蜀郡之后,老師可以去找蕭臨光和楊玉環,韋見素也是我的人,還有高力士,不過高力士未必會愿意幫咱們?!?/br> 李長安從腰間解下來一方小印璽,這還是當初武惠妃留給她的東西,說能請高力士幫一個忙,只是李長安一直都沒有用上,她也只當做這是武惠妃留給她的遺物。大概武惠妃也沒想到她的路線不是政變而是打天下。 “我知道了?!鄙虺躅h首。 又看了一眼李長安那一個厚厚的記仇冊子,沈初欲言又止,最后還是扭開了頭全當做沒看到。 這個記仇是真白紙黑字的記仇啊。 數日后,身在靈武城內的李泌就收到了從洛陽城來的密信。 是沈初的字跡,李泌在洛陽主管城墻修建的那段時間和沈初打過不少交道,對沈初的字跡頗為熟悉。 密信中,沈初長話短說,簡短說了太子這邊的事情由他全部接手,又告知李泌另外幾個暗哨的消息以及軍中情況…… 總歸,就是到了動手的時候了。 李泌坐在書房之中攥緊了手,把這封信翻來覆去看了數遍,把里面的情報一字不差刻在腦中之后,立刻把密信移到了燭火之上,眼睜睜看著密信化為一堆灰燼。 他得想一個萬全之策。 秋涼露深,李泌居所的燭火亮了一夜。 李亨最近的情緒又喜又憂,他乍一離開李隆基北上靈武,一開始心情愉快極了,他這輩子一直在李隆基眼皮子底下戰戰兢兢過活,尤其是當上太子以后,就沒睡過一個安穩覺,生怕哪日不明不白就死了。多年膽戰心驚的日子讓他剛步入中年就早生白發,看著還沒有保養得益的李隆基年輕。 本來以為自己這輩子就只能靠熬死李隆基了,沒想到安祿山反了,還把他那個不可一世的父皇趕出了長安城。 李亨從跟隨李隆基離開長安城的那一日開始就在心里暗爽,中途餓了幾頓都絲毫不影響他的好心情。 終于也輪到他的好父皇如喪家之犬一般狼狽了。 而后李亨又趁機摻和了誅殺楊國忠,楊國忠被殺死的時候他就在不遠處看著,心中飄飄然極了。只是經過一次兵變,李隆基和他算是徹底撕破臉了,李亨就在手下謀士和親近宦官的建議下來到了靈武準備主持平亂。 這一路上李亨心里直打鼓,他擔憂自己有沒有那個本事平亂,畢竟李隆基的本事李亨這些年領教多次已經很清楚了,他比不上自己的父皇,可自己的父皇卻被安祿山攆著跑,就憑他能夠平定叛亂嗎? 可同時李亨心里也有一點隱蔽的期盼他的父皇棄長安而逃,威望一夜之間全部倒塌,就像他的身邊人說的一樣,這是他趁機奪權的好時機。他在外登基稱帝,生米煮成熟飯,難道他那個父皇還能放著安祿山不管跳出來指責他謀朝篡位嗎?到時候他的父皇只能捏著鼻子承認新帝。 在這種隱秘的期盼和對戰局的憂慮下,李亨經過了大半個月的趕路,終于抵達了靈武城。 而后李亨就知道他的擔憂和期盼都多余了。 朔方節度使早就帶著一干將領出兵前去平叛了,都已經攻入了范陽境內,靈武城內只剩下了一堆看家的老弱病殘。 也用不著他糾結能不能打贏仗和該不該趁機奪權登基了。 兩個選擇都輪不著他干。 李亨心里又給他爹記了一筆。你要是早下旨派朔方軍去攻打范陽了,那你提前給我說一聲啊,省得我眼巴巴往靈武城來了,結果人家早就大軍開拔走了。 黑鍋牢牢扣在李隆基頭上,李亨根本沒懷疑過李隆基還沒來得及下旨。 李亨看著空蕩蕩的朔方節度使府邸又開始唉聲嘆氣。 “殿下何故嘆息?” 一道聲音冷不丁從身后傳來,聽到熟悉的聲音,李亨回過頭看向身穿道袍的李泌。 “長源今日怎么來尋本宮了?”李亨停下了腳步回頭看向李泌。 李泌快走兩步,走到李亨身后半步的位置,隨他一并在院子里轉圈。 “你我之間何須這般客氣,長源太過守禮,反倒顯得見外了?!崩詈鄵u搖頭無奈道。 自從李泌來到了他身邊后,李亨便沒有再吃過李隆基和楊國忠的虧,他每次想要躍躍欲試干點什么都被李泌及時攔了下來,事后也都證明李泌的確是有先見之明,一來二去李亨就對李泌越加倚重。 何況李泌還代表了世家勢力,這些年他能在李隆基的嚴防死打下還積攢出一點小小勢力,大多都是多虧了李泌給他和世家出身的那些官員拉線。 李泌只是淡淡一笑:“禮不可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