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節
磨延啜目中露出興趣:“中原女人?是唐人?” 勾結大唐人,這個罪名可不小。 “你細細說……” “不好了,可汗死了!” 一道急促的聲音打斷了磨延啜的詢問,一個濃眉大眼的男人頭上滿是汗珠,沒有經過通傳就直接闖了進來打斷了磨延啜的詢問。 磨延啜霍然起身,目眥欲裂:“什么,阿父死了?” 怎么可能,阿父雖說已經病重纏身,可族里的巫醫說過阿父能撐過旱季啊。 怎么這個節骨眼死了! 磨延啜一言不發抬腿就往外走,掀開王帳,里面已經站滿了人,磨延啜擠進人群中,終于看到了躺在中間床榻上已經沒了氣息的懷仁可汗。 “阿父?!蹦パ余t了眼睛,悲嚎了一聲,王帳內響起了一陣哭聲。 他和懷仁可汗感情深厚,磨延啜自小沒了娘,他十二歲的時候懷仁可汗就把他立為了繼承人,這么多年他一直在懷仁可汗的庇佑下順風順水。 站在床邊的可敦和蘇嫻只是冷眼旁觀。 蘇嫻更是面無表情看著這場父子情深的荒唐鬧劇。懷仁可汗對磨延啜的確不錯,為了保證磨延啜汗位穩固,要把她嫁給七十歲的老男人結盟。 原本的父女情誼已經在懷仁可汗為了他兒子位置穩固要把她嫁給七十歲老頭的那一刻就已經沒有了。 可敦更是冷眼旁觀,她和懷仁可汗相差了三十歲,本來也就沒有多少感情。 那點少得可憐的夫妻情誼,也在她的女兒和磨延啜斗爭時候被懷仁可汗那赤|裸裸的偏袒磨沒了。 昨夜她親手喂下了那碗藥。 他想讓她的女兒送死,那她就先送他去死。 “磨延啜,是你毒害了可汗!我跟你拼了!”可敦忽然也悲聲哭了起來,撲到磨延啜身上就掐他的脖子。 磨延啜腦子一懵,下意識一把推開可敦:“你說什么胡話!” 蘇嫻及時攬住自己的阿母,目露悲切,抬手指著已經倒在帳角血泊中的一具尸體。 “這是你手下的奴隸,他昨夜向阿父投毒,臨走之時被阿母抓了個正著,阿母想要審問他,誰知這奴隸卻對你忠心耿耿,寧可一頭撞死也不愿吐露絲毫消息?!碧K嫻悲切道。 草原上的部落還處于封建制和奴隸制之間,大大小小的事情多是可汗和部落中的幾個大貴族族長商量決定,老可汗去世,自然要貴族王公一起處理后事。 聽到蘇嫻和可敦的指責,眾人頓時把視線投向了磨延啜。 一來這老可汗忽然去世走的蹊蹺,二來這段時間部落里“豈有三十年的太子”傳聞甚囂塵上,這些王公也都或多或少聽過那么一耳朵,心里存著疑惑,三來則是這個奴隸的確是磨延啜手下的人。 “你胡說,這個奴隸的確是我手下的人,可難道單憑一個奴隸,你就說是我對阿父投毒嗎?”磨延啜如今也沒有時間哭親了,聽到蘇嫻的誣賴,立刻就站了起來怒氣沖沖梗著脖子反駁。 蘇嫻冷冷道:“你敢對著長生天發誓嗎?倘若你有不軌之心,便讓長生天懲罰你?!?/br> 長安說了,無論這家伙狡辯什么,都要把他的話頭引到“天譴”上。 只有磨延啜這個名正言順的繼承人遭了天譴,她才能以正統的身份上位。 “有何不敢。我磨延啜倘若毒害阿父,便讓長生天降下懲罰,讓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磨延啜心中不屑。 果然是女人見識,這樣的小手段也敢拿出來威脅他,難道他會怕這個嗎。 莫說不是他做的,就算真是他做的他也敢發誓。 這么多年,無數人對長生天發過誓言,也沒見誰真被天打雷劈。 “公道自在長生天,你做沒做過,你自己心里清楚?!碧K嫻冷冷看著磨延啜。 懷仁可汗死的突然,本來應該順理成章繼承可汗位的太子磨延啜又疑似毒害老可汗,磨延啜這一方的勢力想要讓磨延啜立刻繼承可汗位置,可敦和藥羅葛嫻這邊的勢力卻咬死了磨延啜殺父,不讓他立刻即位。 爭執了一天也沒有得出斷論,可憐懷仁可汗的尸體就這么擺放在床榻上,誰都沒有心情搭理他。 一直到天色將黑也沒有爭出個高下,最后還是年紀最大的老祭祀出聲制止了這場爭論。 明日再召集全部落的貴族商議可汗即位之事。 磨延啜怒氣沖沖摔了帳簾走了,心中暗恨可敦和藥羅葛嫻阻撓自己上位。 他深吸兩口氣,步履匆匆,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無礙,他占據正統,又在部落中比藥羅葛嫻多經營了二十年,族中大小貴族多數支持自己,明日他依然會是藥羅葛部落的可汗。 磨延啜又拜訪了他已經拉攏好了的幾個大貴族,得到了會全力支持他的答復之后才心滿意足往自己的氈帳走。 即將邁入自己的氈帳之前,一股巨大的危險感忽然從磨延啜心中升起。 他的血管中流淌著最精銳的草原王者的血液,他世世代代的祖先正是依靠著這無比敏銳的第六感才能一次次在野獸爪牙下活命,才能在荒蠻草原上建立起這偌大的回紇部落。 這一瞬間,磨延啜的身體比他的意識反應更快,他的身體往后退,心臟劇烈跳動。 下一瞬間,一聲巨響,一團火直接從磨延啜面前迸發,沖天而起,濺射出來的火星落在磨延啜身上,將他的衣服燒穿了一個個焦黑的小洞。 大火將磨延啜的氈帳吞沒,盡管磨延啜已經跑開了幾步,可巨大的沖擊力依然將他掀翻了。 磨延啜的身體砸落在地,幸好這時候草原上的野草已經生長茂盛了,土地也被草根扎得松軟,磨延啜后背砸在地上,五臟六腑移位的感覺讓他不由吐出了一口鮮血。 可磨延啜的第一反應卻是摸上了自己的耳朵。 方才那一聲在耳側響起的巨響之后,他耳朵里就全都是嗡嗡的聲音。 下一刻,另一道火光又沖天而起,磨延啜聽不見聲音,只能狼狽抬頭看向火光亮起的方向。 通紅的火光倒映在磨延啜瞳孔中,照亮了他滿臉的驚恐。 不遠處,有人驚恐大喊著“長生天降下了雷霆”“長生天降下了天罰”,天色已晚,草原上燭火珍貴,已經有不少回紇人睡下了,如今都被兩聲巨大響聲驚醒,紛紛逃竄出了氈帳,瘋了一樣往遠離火焰的方向跑。 甚至沒有一個人敢上前來查看磨延啜這位回紇大太子是不是還活著。 磨延啜咳了兩口血,努力支撐起自己的身體,跌跌撞撞往外跑他不能被燒死在這,他要活著。 在往外跑的途中,磨延啜耳朵終于又漸漸能聽到了聲音,先是他肺部急促的呼吸聲,而后是周圍族人的說話聲。 “……真的是太子殺了可汗啊?!?/br> “這能有假嘛,長生天已經降下了懲罰?!?/br> “被長生天厭惡的人怎么能當咱們的可汗?” 磨延啜聽著這些愚蠢的族人毫不掩飾的“竊竊私語”,眼前一黑,方才好了一些的胸口又痛了起來。 “起兵、起兵鎮壓?!蹦パ余ㄒе?,雙目血紅呼喊著。 “阿木罕,調兵把王帳圍??!” 事到如今,他的名聲已經全毀了,那些人不會愿意有一個被長生天厭惡的可汗。 他必須趕在藥羅葛嫻發難之前先控制住場面。 “主人,阿木罕丞相被神火燒死了?!币粋€奴隸跑過來哀嚎道。 顯然已經六十多歲的老丞相沒有磨延啜這樣敏銳的第六感和好身手,直接一回帳篷就被炸死了。 “那就讓什齊調兵!”磨延啜怒吼。 接連兩次聲勢浩大的爆炸在迷信的藥羅葛部落中引起了巨大的混亂,不僅是尋常族人,就連軍隊也都瑟瑟發抖。 磨延啜剛下完命令,忽然發現周圍亂的出奇。 不僅是因為那兩聲爆炸,更是因為那不知什么時候出現在部落中的軍隊。 這是哪來的軍隊?他還沒調動兵馬??? 磨延啜慌了,他終于意識到了自己陷入了絕境,先保住性命的想法瞬間浮現在他的腦海中,再不遲疑立刻轉身想要先找馬逃跑。 對,他可以先跑去其他部落借兵,借兵再殺回來…… 只是他再也沒有這個機會了。 很快他就被抓到了一個面上帶著面具的人身前。 那個抓著他的男人看著并不雄壯,可力氣卻十分蠻橫,磨延啜本來想和他打斗一番,只是他在先前的爆炸里到底還是傷到了內臟,沒用幾招就被男人抓住了。 而后被帶到了一個人面前,磨延啜臉色慘然看著面前這個騎在馬上,面上帶著半張銀白面具的人。 正是遮蓋住臉的李長安,李長安看著像一條死狗一樣被李嗣業抓到她面前的磨延啜,磨了磨牙。 徑直翻身下馬,低頭看著磨延啜,想著這樣的家伙日后竟然也有膽量派兵劫掠洛陽城,忍不住長嘆一口氣。 “你連造反都不會,你阿父沒教過你嗎?”李長安有點生氣。 她一開口,磨延啜才意識到這竟然是個女人。 “你是那個女人的幫手,你是大唐人?!蹦パ余ù蠛?。 李長安往前走了一步,居高臨下俯視著磨延啜:“現在你才反應過來,一點反賊的素質都沒有?!?/br> 老可汗這個繼承人教育也太不合格了吧。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磨延啜從這個女人露出來的那雙眼睛中竟然看出了nongnong的失望。 “先捆了送進我的帳篷里?!崩铋L安閉上了眼睛,不愿意去看這個造反水平甚至跟李亨之間都差了一個李隆基的沒用家伙。 先把藥羅葛部落里那幾個說了算的貴族都宰了,替老師清理好路吧。 接下來的事情就很順利了,老可汗剛死,新可汗還沒有即位,連個能站出來做主的人都沒有,李長安帶來的唐軍又是她挑選出來的精銳之師。 如今可不是某些外族按著中原王朝欺負的朝代,大唐武德充沛,往日都是唐軍追著這些外族殺,驟然對上,藥羅葛部落連軍隊都沒有整合好,根本沒有反抗之力。 加上本來藥羅葛嫻在部落中也不是毫無根基,她帶著自己的人馬與壽安軍合兵一處,天亮之前就處理好了一切。 可敦和蘇嫻喜氣洋洋,李長安卻郁郁寡歡。 她以為自己能做一回高考模擬卷。 結果興致勃勃復習了好幾個月,上了考場才發現到手的是一張小升初模擬卷。 李亨來了都能七進七出! “我去看看磨延啜?!崩铋L安終于想起了那個被扔在自己帳篷中的可憐家伙。 蘇嫻看了一眼李長安,也跟著走了上去。 磨延啜已經絕望了,他被捆成了粽子扔到了一處帳篷中,聽著帳篷外面的打殺聲越來越弱,磨延啜的心也越沉越深。 一切都完蛋了。 分明他才是阿父指定的繼承人,分明他即位是名正言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