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節
管事輕車熟路:“只要跟著我家壽安公主好好干活,饅頭會有的,白米飯會有的,rou也會有的……” 第二日,陳大丫便懵懵懂懂入了學。 “好好跟著學堂里面的老師學習,要是不好好學,以后就沒飯吃?!睂O三娘彎著腰叮囑著自己女兒。 陳大丫用力點點頭。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陳大丫這個年紀已經知道生活的不容易了。 “等我讀好了書,就進壽安公主的工坊當管事,孝敬阿娘阿爺!”陳大丫咬牙道。 孫三娘疼愛地摸了摸她的頭,“你好好讀書,阿娘好好干活,大丫下次回家說不準就能看到咱家的新房子了?!?/br> 目送著女兒進了學堂,孫三娘才拭了拭眼角的淚水。 不管怎么樣,她的女兒總算是走上了比她好多了的一條路。 多虧壽安公主的大恩大德她一家人才能吃飽飯,她的女兒才能讀上書啊。 孫三娘攥緊了拳頭,心中有一個主意……拉人過來似乎比日復一日干活賺錢要快多了。 她得再往東邊那幾個村子去一趟。 意識到拉人過來干活就能瞬間暴富的人不僅孫三娘和陳熊。勝州就靠著范陽境內的嵐州和朔州,這邊又靠近邊界線,從這邊到范陽境內比從這兒到勝州州府都近,誰家還沒有幾個親戚在那邊呢。 一場轟轟烈烈的拉人活動在勝州如狂風一般席卷開。 先是直系親戚,拉過來先給一碗白米飯一碗rou絲湯就能把人留下。然后是親戚的親戚,朋友的朋友……草長鶯飛的時候,整個嵐州和朔州的西部都空了。 還產生了第三百六十六行中介販子,專門負責從范陽內部的州郡往勝州帶人。 中原腹地尚且有很多不入戶籍的流民,邊關的流民就更多了,流民沒有土地,抬腿就能跑,拐帶起來一拐一個準。 可零散跑個幾百幾千的人也就罷了,一個縣里面就那么十幾個官吏,沒有監控,也找不出來。 問題是已經跑了不止幾千個人了。 嵐州(樓煩郡)和朔州(馬邑郡)人口跑了小一半了,不僅是流民外流,正經有戶籍的百姓也舍家棄業跑,就連更遠一些的代州和恒州都有百姓被專門的中介販子領著往勝州境內跑。 幾個郡的太守一開始還想著捂住此事,眼見人跑沒了捂不住了就連忙把這事報告給了安祿山。 “咱們奏疏上寫多少呢?”樓煩太守親自趕到馬邑郡太守府和他商量。 “寫一萬人?”馬邑太守猶豫道。 跑了肯定不止一萬人,單單戶籍上數得著的百姓跑了就不止一萬人,那些沒上戶籍的流民更是跑了不知道多少。 可肯定不能實話實說,安祿山可不是什么好脾氣的人,去歲他打仗失利卻把罪責推到下官身上,殺了三個副將,就連他的親信史思明都差點被殺了。 倘若讓安祿山知道他們手下的地方跑了這么多人,肯定會宰了他們。 樓煩太守眼珠子一轉:“不妥不妥,還是太多。不妨就寫五千如何?正好剛過冬日,就說凍死了一批,跑了五千,應當差不多就能平賬,只要把戶籍上的數目平了便可,流民就不管了?!?/br> 二人商量定了主意,一封奏疏便發向了范陽。 安祿山收到消息的時候,勝州三個月內的人口凈流入已經達到了五萬人,還都是年輕力壯的青壯。 “卑鄙小人!”安祿山氣地跳腳,拿著奏疏的手都在顫抖,他破口大罵,氣的臉紅脖子粗。 收到消息的高尚和安慶緒趕了過來,連忙安慰安祿山。 “將軍何故如此生氣?”高尚擼起袖子拍打著安祿山后背給他順氣。 安祿山青筋直跳,把奏疏扔給了高尚:“你看看,李安娘那個小兒作祟,她、她……” 安祿山從來沒打過經濟人口仗,一時之間竟然都不知道該怎么形容李長安做的事情。 “卑鄙無恥!”安祿山尋思了半天,只能把這句話翻來覆去罵。 他形容不出來李長安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但是他知道自己境內青壯少了等于他日后能征發的士卒少了,四舍五入就是妨礙他造反! 高尚拿起奏疏看了看:“……有五千余人遷入勝州……將軍,五千人人數也不多?!?/br> 高尚一直以來都是跟著安祿山當幕僚,沒有當過縣令或者郡守,自然也不知道為了逃避罪責這些官員敢怎么上瞞下欺了。 安祿山面色鐵青:“本將是在意那個黃毛小兒把本將的臉踩在腳底下!” 安祿山也不在意這幾千個百姓,畢竟河北道沃野千里,富庶程度比關內道高了不知多少。他在意的是他轄下的百姓舍棄他而投奔李長安,這不是赤、裸裸說他比不上李長安,打他的臉嗎? 他生氣的是李長安這個舉動就是明顯不把他放在眼里,更生氣的是他偏偏還沒辦法拿李長安怎么辦。 “日后本將一定要取她的項上人頭?!卑驳撋疥帨y測道。 第192章 “派人去問問李安娘,從本將手下拉人她是什么意思?!卑驳撋匠林?,忽然想起來幾個月前他被李長安派來的人惡心的那一遭事,陰沉道。 他也知道李長安必然不會給他一個說法,只是他不惡心惡心李長安他難受。 如今李長安已經牢牢占據了安祿山“最討厭的人排行榜”第二的位置, 第一則是李隆基。只是安祿山討厭李隆基是因為他想搶李隆基屁股下面那張龍椅,對李長安就是徹頭徹尾的厭惡了。 總給他找麻煩,比狗皮膏藥還難纏,他每次都被氣的跳腳,偏偏他還什么都做不了。 安祿山咬牙切齒想,罷了,讓她先得意幾年,等到他積蓄夠力量便打進長安城,奪了這李唐的江山,到時候這豎子也只能任他搓揉捏扁。 “本將已經拿到了李隆基的詔命,李隆基命阿布思統領九姓部落共擊契丹?!?/br> 安祿山頓了頓,面上浮現笑意:“由本將擔任主帥?!?/br> “這是大好的機會啊?!备呱泄笆中Φ?。 “將軍只需將阿布思手下的猛士打散放置至各軍之中,到時候仗打完,這些猛士也就成了將軍的囊中之物了?!备呱醒壑袧M是高興。 他這輩子的愿望就是造反,安祿山的實力強大一分,他愿望實現的可能就大上一分。 羊入狼口,阿布思手下的士卒只要落入安祿山手中,想要再要回去就不可能了。 安祿山摸著胡須呵呵笑著,心想雖說李隆基那個老家伙生了一個討厭女兒,可好在父不肖女。 多好糊弄啊,只要他假裝懦弱和無知,那個老東西便會對他親近信任。 安祿山是一只狡猾的豺狼,他狡詐地試探出了李隆基這只老邁雄獅的外強中干,他沒有選擇離開老獅子,而是選擇示弱,讓這只已經年老昏聵的雄獅信任他,以為他會永遠忠誠。 殊不知豺狼只是伺機而動,偽裝懦弱,實際只是在等待一擊斃命的時機。 豺狼所覬覦的東西,從來都不是雄獅嘴里的那幾塊rou,而是雄獅廣袤的領地和至高無上的皇權。 李長安接到安祿山的質問后給他寄了一封信。 【我和安節度使都是大唐的忠臣,朔方和范陽都是大唐的疆域,大唐百姓在哪不都是住在我大唐的土地上?安節度使你說是吧?說不準百姓覺得我面目可親,安節度使面目可憎,才會拋棄安節度使來投奔我呢?!?/br> 想了想,李長安覺得自己好歹也是受過教育的人,應當發揮樂于助人扶安祿山過馬路的善良之心。 于是又添上了一句。 【我真心誠意給安節度使一個建議,安節度使有質問我的工夫,倒不如先在你自己身上找找原因。是不是脾氣暴躁,百姓害怕你才跑??;還是你讀書少,百姓不愿與你為伍;或者你心腸壞,百姓擔心自己好好過日子卻會被你派人抓了當勞力……總歸安節度使庫房里面總該有鏡子吧,照照鏡子吧!】 李長安暢快淋漓寫完信之后又看了一遍,滿意點點頭。 她沒有辜負導師的教導,一封勸誡書寫的是一個臟字都不帶,誠意滿滿,想必只要稍微有點羞恥心的人,看到她這一封誠意十足的勸誡書之后都會羞紅了臉,痛定思痛,痛改前非吧。 李長安為了表示自己的誠意,還特意把自己平日放在書房用的手持云紋梳妝鏡也塞進了信封中。 這個梳妝鏡可是她曾用過的鏡子,足以表示她的誠意了。 由西向東往幽州去的道路上,兩匹高頭大馬,一匹帶著壽安公主寄給范陽節度使安祿山的信件,一匹帶著范陽節度使寄給葉護阿布思的命令,馬蹄踐踏著漫天的煙塵擦肩而過。 信件擺在桌案上,阿布思卻連看的勇氣也沒有。 還是他的裨將拆開了信件,讀過后面帶悲愴。 “終究還是要落到安祿山手中了?!卑⒉妓伎吹今詫⒚嫔系谋瘣?,本就沒有抱太大希望的心終究還是沉到了谷底。 裨將低聲道:“圣人有令,葉護阿史那阿布思率同羅等九姓部眾隨范陽節度使安祿山出征契丹?!?/br> 阿布思恨恨道:“出征?老子看是要老子一去不回吧!” 他大口灌了兩口酒,將酒囊往地上一摔,幾滴酒水飛濺,打濕了他的馬靴。 “本以為依附唐朝能得一個好下場,可到頭來,安定撈不著,還要賠上族人和我的命?!卑⒉妓蓟⒛繄A睜,悲憤欲絕道。 這哪里是要他帶著部眾隨安祿山出征啊,這分明就是要奪了他的兵權,把他的部眾都交給安祿山那個雜碎。 一起出兵,說的好聽,可一捧粟掉進一碗白米中容易,再想把粟米和白米分開卻是登天的難事。他手下的士卒落入安祿山手中難道還能再要回來嗎? 阿布思疲憊極了,他往后一踉蹌跌入椅中,雙目放空,神色悲戚:“只恨我竟然連大唐皇帝的面都見不到,朝中又沒有相熟的官員……或許我本就不該帶著族人來投大唐,倘若不投大唐,也不會落到今日命在旦夕的地步?!?/br> 他和安祿山一向不睦,安祿山對他手下的部眾早已虎視眈眈許久,倘若讓安祿山一朝得手,恐怕不只是兵權保不住,只怕他連命都保不住。 他活著,九姓部落只會忠誠流淌著“阿史那”血液的可汗,他死了,安祿山才能徹底收服九姓部落的數萬士卒。 自己的生死就在仇敵的一念之間,這個結論讓阿布思焦躁懼怕極了。 “當初以為大唐富裕,只要投靠了大唐咱們便能好好活著……卻不成想成了他人的馬前卒?!卑⒉妓家浑p大手死死攥著拳頭,目呲欲裂。 他沒有一日不再后悔投靠大唐。 裨將也跟著淚落,裨將家族世世代代都以阿史那家族為主,見到族長憂愁,干脆一咬牙單膝跪地,仰望著阿布思怒氣沖沖道:“可汗,咱們反了大唐,回草原去吧!” “阿史那的后人是草原上的藍血狼王,怎么能折辱于安祿山之手呢?與其在此被排擠,倒不如可汗您領著咱們的兒郎再回去草原?!瘪詫⒘鳒I勸道。 阿布思幽嘆道:“我何曾沒想過回草原呢。只是如今的突厥已經不復昔日輝煌了,回紇幾部和契丹又豈能容得下我等……我在想想吧?!?/br> “可汗要盡快決定啊,安祿山虎視眈眈,已經沒有多少可供咱們緩和的余地了?!瘪詫⒓贝俚?。 阿布思嘆了口氣。 ……倘若安祿山能無緣無故走路被摔斷腿就好了。 他就能多些時間決斷了。 李長安的信也已經到了安祿山手上。 安祿山拆開信封,先掉出來的卻是一面云紋小鏡。 “這是什么東西?”安祿山頗為小心,生怕鏡子上被那jian詐無恥的壽安公主做了手腳,用紙包著小心翼翼看了三遍沒發現有何不對才伸手拿了過來。 只是一面鏡子,李安娘送他鏡子干什么? 安祿山有些納悶,干脆把鏡子隨手放在一邊,打開信紙看李長安給他寫了些什么。 第一句話就讓安祿山氣的手抖。 “豎子豈敢!”安祿山臉上的肥rou氣的哆嗦,他雙目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