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節
屬官走后,李林甫喃喃道:“老夫一段時間沒動手,有些人已經等不及了?!?/br> “楊釗呢?”李林甫側頭問。 楊宣齊恭敬道:“他自稱這段時間為圣人做事太過忙碌,無暇來見右相?!?/br> 李林甫嗤笑一聲:“本相倒是沒曾想過他也敢覬覦相位?!?/br> 并不是只有李長安一人知道李林甫的身體情況,楊釗也在這段時間之中探聽到了李林甫的身子骨似乎不太好。 楊釗如今越發受到李隆基的寵幸,加上楊家姐妹的枕邊風,這兩年可謂是青云直上,如今已經位列三品。 他似乎意識到了李林甫已經不能再給他提供助力,反而會壓制他升遷,所以仗著楊玉環和楊玉瑤給他當后臺,已經完全脫離了李林甫的麾下,甚至還對相位虎視眈眈起來。 “也該讓天下人知道,這朝堂上如今還是老夫說了算?!崩盍指Τ读顺蹲旖?。 他像一只已經老邁的野獸,敏感易怒,爪牙越不鋒利反而叫聲越大,虛張聲勢守衛著他的領地。 李長安對此評價為“會咬人的狗不叫,李林甫咬不動人了,就要開始叫喚了”。 第171章 三月初五,恩科開考。 因著這次考試是擇“通一藝者”,所以是單科考試,分為詩、賦、策三科,每個舉子都只能參加一科。 李林甫坐鎮貢院負責主持此次恩科,他拿著國子監那邊交給他的新考卷,看了一陣。 ……完全看不懂。 他要是能看懂,也不會因為連字都認錯被朝臣起了個“弄獐宰相”的諷刺綽號了。 李林甫佯裝認真看了一會,奇怪的是,原本要依靠安神湯才能睡個好覺的他,如今看著面前這三張試卷卻覺得越看越困,甚至還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匆忙讀了一遍,李林甫喊來負責御史臺負責監督尚書省此次主持科舉,也是他手下第一狗腿子的王鉷,把這幾張考卷扔給了王鉷。 “你做一做這幾份考卷,看看難不難?!崩盍指┰甑?。 王鉷手忙腳亂接過了試卷,一看頓時傻眼:“我?” 他是蒙祖上蔭庇入的仕途,沒參加過科舉考試啊。再說了,他都跟李林甫有話可說了,還能是什么文化人嗎? 王鉷看著每個字都認識,但是放在一起他好像又都不認識的題目,傻眼了。 王鉷看了李林甫一眼,拿著試卷走出了公房,喊來了自己的屬官。 “吏部院內可有熟讀詩書的官員?”王鉷壓低了聲音問。 整個吏部這么多官員,總有一個兩個是科舉考上來的吧。 屬官思忖了片刻,很快就找出了符合王鉷要求的官員。 “王侍郎熟讀詩書,他是狀元出身,還詩名遠揚?!?/br> 如今王維已經靠著陪李隆基寫詩作曲做幸臣,加上李長安的億點謀劃,成功升職成為了正四品的吏部侍郎。因著他雖不是李林甫的黨羽,可也不偏向李亨,又是李隆基的寵臣,也沒有再進一步威脅李林甫位置的野心,所以李林甫也沒管他。 再加上有升職速度堪比弓箭的楊釗對比,王維剛及冠就高中狀元,入官場早,竟然也沒有人覺得他升職速度太快。 王鉷不愛詩賦可也聽說過王維的詩名,他大喜:“快去請王侍郎過來一趟?!?/br> 總歸比他自己靠譜。 王維本來正在吏部文房摸魚偷懶,被請到此處還有些懵懂,王鉷看到王維立刻將手中的卷子塞進王維手中,笑瞇瞇道:“王侍郎觀此卷難度如何?” 王維下意識看了一遍手中的試卷:“咦,對于舉子來說是不是有些太難了,這些題目出的有些怪?!?/br> “難就好,難就好?!蓖蹉p笑了笑。 他是李林甫最親信的黨羽了,自然知道李林甫的心思。 王維卻不知道其中的隱情,李長安只有用得著他的時候才會告訴一些事情,其他時候就放任王維在吏部摸魚,王維也沒什么好奇心打聽這些事情。 自然也不知道李林甫的心思了。 他只是出于好心和吏部選才的職責提醒了一句:“倘若用這幾張卷子,恐怕此次恩科進士的卷子會不太好看?!?/br> 倒是不存在題目難了就選不出人的說法,畢竟科舉考試是選得排名而不是分數,只是題目若是出的太難,選一堆只能考及格分數的進士出來也不太好看。 王鉷揮揮手,隨口應付了王維兩句:“無礙,此次恩科圣人點明了要選‘通一藝’的賢才,只考一科,難一些才能選出人才嘛?!?/br> 王維與杜甫交好,自然也知道杜甫也參加了這次恩科,估量了一下“詩”科的題目難度,放下了心。 子美的詩才還能應付的來這樣的題目。 想到這,王維也就沒有再說什么。他一向都不愛多管閑事,有這時間畫個畫做個曲寫首詩多好。 王鉷心里有了把握,便又匆匆拿著試卷回到了李林甫的公房內。 ”右相,此卷甚難,這些舉子所答想必會不盡如人意?!?/br> 李林甫要的就是這個答案,他要的就是所有人都答不好卷子,到時候他一人不擇,也可以有一個略微正大光明些的理由。 雖說他此番行事天下人略微聰明一些的便能猜到是他故意示威,可終究還是要有個正大光明的理由糊弄圣人。 李林甫心滿意足笑了笑:“圣人點明要擇賢才,自然是要寧缺毋濫,倘若這些舉子答的不好,那也這是他們本事不夠罷了?!?/br> 就算有一兩個答好的,李林甫也有辦法糊弄過去。 考卷發下,開考。 李泌參加的乃是“策”一科,拿到考卷之后他瀏覽了一遍,就察覺到了不對。 題出的挺難。 不過不影響他對策。 李泌頗為自傲,他骨子里還是那個少年天才的神童,天下之間,李泌認為比他更聰明之人也唯有主君一人罷了。 他七歲時候就能在李隆基面前和燕國公中書令張說辯論不落下風了,而張說當年可是則天皇帝親自臨試,于萬余文人中挑出來的對策天下第一。 如今他已經及冠,才學比起七歲時候又增進了許多,策論對他而言更是手拿把掐。 對于學神,試卷難易程度根本不重要,反正無論多難他都能考滿分。 李泌奮筆疾書,開始撰寫他的策論。 另一側的“詩”科考院。 杜甫看著題目,想都沒想就提筆寫詩。 只要懂一些格律,作詩就很簡單了,想到什么寫什么,寫出來就是一首好詩。 他雖然沒有太白兄那樣喝了酒靈感就如江水一般往外冒的“白也詩無敵”的詩才,可隨手寫幾句好詩的本事還是有的。 寫完詩以后,杜甫便百無聊賴等待著考試結束。 “哈哈哈,這是什么破題目!” 忽然一道聲音嚇了杜甫一跳,杜甫不由探頭往外去看,兩個衙役拉著一個形狀瘋癲的舉子往外拖。 那舉子還又哭又笑掙扎著,嘴里罵罵咧咧。 “這樣難的題目誰能寫出來,誤我……” 杜甫連忙又低下頭檢查了一遍自己的答卷。 這詩的題目難嗎? 杜甫仔仔細細把題目看了三遍,也沒看出來什么地方難寫。 到了時間,試卷被尚書省官吏收了上去,杜甫便將筆墨裝入自己的書筐中,提著書筐往貢院外走。 舉子大多都是同鄉結伴而來,一考完試就三三兩兩湊在一起討論考試,大多都面帶愁容,唉聲嘆氣。 杜甫因著是跟隨李長安一同來的長安城,沒有與其他舉子結伴,所以也沒人與他討論試題,只是杜甫聽著耳邊其他舉子們的抱怨聲,心里卻也有些打鼓。 那題目真的有那么難嗎? 杜甫正有些不知所措之時,卻在人群中看到了一個熟人。 “李十七?!?/br> 李泌聽到有人喚他,一回頭便看到了杜甫,便停下腳步等了等杜甫。 在洛陽時候他一直以“李十七”這個名字示人,知道他是李泌之人也只有李長安寥寥幾個親信,所以李泌也不怕杜甫透露他的身份。 “你也來參加此次恩科啊?!倍鸥σ姷搅耸烊?,這才松了口氣。 李泌點點頭:“我參加策科?!?/br> “十七郎認為今科題目難不難?”杜甫猶豫了一下,忍不住詢問李泌。 到底關乎自己一生大事,杜甫對自己的詩才再有信心也難免忐忑。 李泌看了一眼杜甫,語氣微妙道:“題目對子美兄來說應當不難吧?” 他方才已經從其他舉子那聽說了詩科的題目,的確有些刁鉆,不過李泌認為應當還為難不了杜甫。 李長安喜好詩賦,這不是什么秘密,不過李唐皇室代代君主都是如此,當今圣人也喜歡音律和詩賦。作為李長安的親信之一,李泌自然了解過自己主君格外偏心的這幾個詩人。 也不難看出來主君交好的詩人雖多,可李長安最愛的是李白,其次就是杜甫,主君的老師沈初則是愛杜甫還要勝過愛李白。 李泌也因此對杜甫這個如今在大唐詩壇只是略有些名聲的小詩人上了一點心,然后就發現了杜甫的天賦。 李泌認為杜甫的詩才應當不弱于如今大唐詩壇雙子星李白王維,名氣比不上后二者更多可能是杜甫擅長的題材和如今大唐喜愛的華貴典雅不太符合罷了…… 對這種老天追著塞飯吃的詩人來說,寫一首好詩就跟喝水一樣簡單。 很明顯的例證就是他起碼能感覺出來題目難,但是杜甫根本就感覺不出來題目難易。 他能考滿分是因為他會所有的題,杜甫能考滿分是因為所有的題在他看來都是一加一的難度。 “既然十七郎也這么說,那我就放心了?!倍鸥@才露出如釋重負的微笑來。 他自己也認為他今日這首應制詩寫的不錯。 李泌忍不住看了杜甫兩眼,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還年輕,跟著壽安公主日后總會有出頭之日,不用在意一兩次的失敗?!?/br> 看來老天是公平的,同樣是十分的天賦,他平均分配給了各項天賦,杜甫卻是拉滿了文才,其他各項天賦都平平無奇。 杜甫:“?” 方才你還說這題目對我來說不難,怎么現在這語氣就跟我已經落榜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