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節
第129章 翌日,太極殿。 太極宮位于長安城中軸線北部,始建于隋文帝開皇二年,太極宮的前殿為太極殿,就是帝王朝見群臣的地方。 太極殿的北門就是玄武門,這個地方對大唐意義重大。 雖說如今大唐的帝王多住在興慶宮,可太極宮卻也依然是大唐的政治中心。宮殿群錯落有致,巍峨壯觀,紅墻黃瓦在朝陽照耀下熠熠生輝。散朝后,穿著紫朱官袍的官員從宮門魚貫而出。 官員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身穿太子冕服的李亨在官員的簇擁中顯得春風得意。 他身穿的圓領玄袍上繡龍、山、火焰等圖案,腰間佩戴白玉系帶,和田玉配,在一眾紫色、緋色官員朝服中格外顯眼。 近來李亨可謂是春風得意,他的盟友皇甫惟明在戰場上連戰連勝,他在朝堂上打壓的李林甫不敢冒頭……只等皇甫惟明與李適之共同舉薦他的妻兄韋堅代替李林甫為相后,這朝堂便是太子黨說了算了。 昔日他的父親做太子時候,便是如此以太子身份執掌天下權柄,他的祖父自認年老,將朝政都交給了他的父親,退位為太上皇。 說不準他也能讓他的父親退位讓賢,將皇位讓與他呢。 李亨嘴角高高翹起,似乎已經見到了自己端坐于高臺之上俯視百官的模樣了。 李林甫遠遠瞧見李亨,冷哼了一聲,轉身避開了李亨,走到自己的馬車邊上邊要上車。 得志便猖狂的豎子,先讓他猖狂幾日,往后有他好受的。 李亨卻不放過李林甫,他略微提高了聲音,腳下快走幾步:“輔國,將本宮的馬牽到這邊?!?/br> 腳下方向卻是直直向李林甫站著的方向而來,走到李林甫面前時才仿佛忽然看到了李林甫一般,面上露出了詫異表情。 “右相為何要擋著本宮去路?”李亨語氣略有些居高臨下的意味。 原本跟在李亨身側討好他的臣子卻站在不遠處望著這邊的沖突,佇足不敢上前摻和。 李林甫雖說近來仿佛認輸了一樣在朝堂上被太子黨壓的氣焰全無,可兇名仍在,也依舊還是宰相。 太子敢得罪右相,他們可不敢。 “分明是……”站在馬車前面要攙扶他的父親上馬車的李岫面露怒色,欲要與李亨爭辯。 對子欺父,即便是太子也太過無禮了。 李林甫面上掠過一絲兇狠,他看了眼太子,抬手攔住自己的大兒子,皮笑rou不笑。 “既然太子想要先走,那本相就讓太子便是?!?/br> 李亨卻依然不滿意,他隱忍數年,好不容易曙光就在眼前了,如何舍得就這么輕輕放過讓他不得不隱忍數年的罪魁禍首? “本宮是儲君,儲君亦是君,右相對本宮應當自稱‘臣’才是?!崩詈嗾Z氣冷淡道。 忽然又想起什么一笑道:“也罷,本宮也不敢用右相這樣的臣子?!?/br> 其中威脅之意昭然若揭。 就差把“我登基之后第一個收拾的就是你這老登”寫在臉上了。 李林甫垂在身側的手倏然攥緊,他沉沉看了一眼李亨,仿佛是要將李亨的臉深深刻在心中。 “太子請吧?!崩盍指ψ罱K也沒有多說什么,只是側身給李亨讓開了路。 李亨英姿颯爽從李林甫面前走過,他的衣角被行走時的風帶起,擦著李林甫的袍角而過,幾根發絲拂過李林甫臉,讓他忍不住瞇了瞇眼睛。 李亨沒有停下腳步,他徑直從李林甫身前走了過去,腳下的步伐都透露著他的意氣風發。 權傾朝野的右相終究還是給氣勢正盛的儲君讓了路。 玄色衣袍與紫色衣袍相撞的短短瞬間,仿佛代表了朝堂上的權力更迭也就此完成。 右相服軟,太子意氣正盛。 站在不遠處注視著這邊情況的官員們也紛紛吸了口氣,再看向李亨的眼神顯然不同了。 一雙雙眼睛中充滿了熱切的討好。 反觀李林甫,卻是形單影只,身邊只有面色憤憤的長子李岫一人。 上了馬車,李岫不由開口抱怨道:“太子也太囂張了,圣人對待阿爺尚且是親切尊重,他還只是太子呢,竟然敢這么輕視阿爺?!?/br> 李林甫卻只是掀起眼皮淡淡看了一眼他的長子。 “為父年少時,受到的輕視比今日多上不知道多少倍,為父當時從未生氣過,今日也不會為此生氣?!?/br> 他緩緩道:“當年我連書都讀不起,祖上也只給我蔭蔽了一個小小的千牛直長,為了上位,我這一路爬得多艱難你可知曉?” 李林甫有意借著這個機會教導自己的長子。 “源乾曜看不起我,不愿舉薦我做朗官,張九齡看不起我,嚴挺之更是連我的府門都不愿登……甚至因為為父讀書不多,那些讀書人還戲稱‘弄獐宰相’。老夫知曉他們鄙夷我,認為我是靠著裙帶關系爬上來的佞臣?!崩盍指湫?。 “可現在我是右相,這些看不起我的人卻不知道在何處了?!崩盍指γ媛稌晨?。 他盯著他的長子,一字一句道:“今日你覺得憤怒嗎?你為何覺得憤怒?因為李亨把我的顏面放在腳下踩?” 李岫被李林甫盯著,一時間腦子有些空白。 到了他出了府邸去讀書的時候李林甫已經是御史中丞了,正四品的大員,還有武惠妃做靠山,所以他從讀書到入仕一直順風順水。 從未有人敢看不起李岫,所以他根本不能理解李林甫的感受。 最終李岫也只是順著自己的心道:“太子當著兒的面給您難堪,兒忍不住不憤怒?!?/br> 無論李林甫在外的名聲有多差,他對自己的兒女都還是很好的,李岫又是李林甫的長子,跟他感情格外深厚些。 “你該忍??!”李林甫呵道。 “把什么都寫在臉上,這是給人把柄,旁人都說我李林甫口蜜腹劍,你以為這是壞事嗎?在朝堂中,把心思都寫在臉上才是死路一條!”李林甫苦口婆心教導著自己的長子。 李岫依然是一副面露迷茫的模樣。 李林甫把他的路鋪得太順了,父強子弱,他本身便沒有李林甫那樣聰明,人生又太過順利,從未遇到過需要他隱藏情緒的困難。 李林甫嘆了口氣,心想好在他目前還算有精力,日后慢慢教導這個長子就是了。 最終,李林甫也只是冷笑道:“今日李亨囂張,卻不知盛極而衰的道理,老夫故意讓他幾招,他還真以為老夫是怕了他……你且看為父是怎么對付這豎子吧?!?/br> 一句話,卻是帶上了森冷殺意。 這個太子一定要換了。 李林甫靠在車廂上,心思浮動,他想換一個跟他“親近”的太子,盡管很難。 他知道李隆基的意思,李隆基不愿意看到宰相跟太子親近,而這么多年來他也一直遵照著李隆基的暗示跟李亨敵對。 可旁人會因為李隆基年老而選擇提前討好下一任儲君,難道他就不知道要討好下一任儲君嗎? 如今李亨已經仇視他到了如此地步,用腳趾頭想李林甫也知道李亨一旦登基,李亨登基之日就是他李家抄家滅門之日……所以無論是換誰當太子,都比李亨當太子要強。 李林甫心里狠狠發誓,他一定要把李亨弄死! 回到右相府中,管家道有人送了一份大禮,李林甫一開始并不在意,想要討好他的人太多了,給他送禮的人能從右相府門前排到長安城門外,他也懶得去在意到底是誰給他送禮。 李林甫也只是象征性打開信函,隨意一瞥,眼神卻凝固在了姓名落款上。 “哥舒翰?”李林甫喃喃道。 他對這個人名有些印象,李林甫招了招手,命令道:“將這兩年邊關的戰報都搬到老夫書房?!?/br> 直到天色將黑,李林甫才翻看完邊關近兩年的戰報。 他雙手攏在身前,燭火在他眼中倒映,眼中精光閃爍。 李林甫其實對漢人將領沒什么好感,皇甫惟明就不說了,與李亨勾結在一起覬覦他的相位。 惡心極了。 還有王忠嗣,也是跟李亨一同長大的義兄,雖說目前還沒有倒向李亨的趨勢,可難免日后被李亨說動。王忠嗣是養在宮中長大的圣人義子,圣人對他一向看重,倘若他與自己作對,必然會給他增添許多麻煩。 更何況……李林甫很忌憚“出將入相”,他已經當了八年的宰相了,先前圣人所任用的宰相在任時間多則三、四年,短則數月,目的就是防止宰相任期過長而擅權專制。 想要成為宰相,要么就是先入六部,擔任六部尚書后升為右相,要么就出將入相,在邊關立下戰功后拜相,太宗皇帝時候李靖便是出將入相,出則為將領,入則為宰相。 朝廷中有本事擔任的右相的臣子能被他時時監控著,一旦圣人有偏愛的跡象他立刻就能打壓,可在邊關的那些將領他管不著,說不準就會戰功到頂,然后被圣人召入朝拜相。 畢竟武將的官位做到節度使已經封無可封了,再進一步也就只有入朝為相了。 李林甫尤其忌憚王忠嗣,只是礙于如今李隆基對王忠嗣還有些父子之情不好動手…… 還有這個皇甫惟明。李林甫眼光流轉,心道太子、韋堅、皇甫惟明,三人之中還真就只有皇甫惟明最難搞,圣人要開疆拓土,就要有名將,哪怕皇甫惟明犯了錯,在將領人才凋零的情況下還真說不準會放他一馬。 要像搞掉皇甫惟明,最要緊的是他得先替圣人找出能頂替皇甫惟明用處的人。 他得幫陛下解決后顧之憂。 李林甫看了看哥舒翰這兩年的戰績,又回想了一下哥舒翰送來的那長長一串禮單,嘴角微微揚起。 胡人好啊,胡人不能拜相,還能打仗,圣人要文治武功,胡人能給陛下開疆拓土,可他們能治國嗎?不能,百官也不會容忍一個胡人做百官之首。 若他真能打下石堡城,那自己扶他一扶又有何難呢? 第二日,李林甫便入宮為李隆基舉薦了哥舒翰。 李隆基很順利就同意了排哥舒翰領兵去攻打石堡城,他并不在意誰領兵,他只是想要石堡城,誰當將帥都一樣。 長安城中,氣氛一觸即發。 韋堅越發頻繁出入太子府,皇甫惟明與李亨明面上雖未見過面,可私下的信件卻一封挨著一封。 朝堂上,李林甫對李亨一再退讓,仿佛已經認輸了一樣,李亨則越加囂張,頗有天下盡在掌中的囂張…… 春風輕輕吹,從長安城吹到了洛陽城。 李長安很愜意躺在田壟樹蔭下的搖椅上翹著二郎腿。 三月正是種春小麥的時候,種完了春小麥,四月又要接著開始種水稻,四月種完水稻后農活便能輕松一些,只要平日給莊稼澆水除草便可以了。 然后再等到八月九月,收割小麥和水稻,再將糧食晾曬好收入倉庫,百姓便完成了一年的勞作。 洛陽是個好地方,洛陽轄域內有相當大的一片土地處于黃河灘區,土地肥沃,水源豐富,生態位置極佳,十分適合種植水稻,有“河洛江南、魚米之鄉”之稱。 先前這一片土地因為不太適合小麥種植所以并沒有得到充分開墾,玄宗時期水稻還只是在江淮地區種植比較廣泛,洛陽這邊幾乎沒有人種水稻。 裴蕓到來也將最新版本的高產抗倒伏矮桿安素稻引進到了洛陽。 如今洛陽正在進行轟轟烈烈的大規模開墾水稻田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