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節
“將此石送到長安,讓太史監那群人看看吧?!崩钸m之最后選擇了最穩妥的方式。 最終這一塊隕石被四百里加急送至長安,與隕石一同被送到長安城的,還有蕭炅的罪狀。 兼并土地、強占良田、欺男霸女……以往只是洛陽天高皇帝遠,蕭炅仗著自己是洛陽官職最高的東都尹,又有右相李林甫在背后為他撐腰,所以肆意行事罷了。 甚至連掩飾都只是糊弄敷衍的略微掩飾了一下,根本經不起細查。 帝王大怒,下旨將蕭炅貶為庶人,流放至嶺南道崖州,貪污所得資產全部沒收歸屬洛陽府。 八月丁丑,帝王下旨,升刑部尚書兼御史大夫李適之為左相。 丁亥,突厥阿布思及默啜可汗之孫、登利可汗之女相與率其黨屬來降。 同日,右相李林甫養病多日,身體已經康健,加為尚書左仆射,依舊為百官之首。 九月初,蕭炅的家產終于被清點干凈,也到了他被押送至嶺南崖州的日子。 今歲溫暖,哪怕已經進了九月,天氣依然沒有冷下來。 洛陽道南,從此處可以直接看到位于洛陽西南方向的周山,還依稀能看到周山上搭建的烽火臺。 李長安站在道旁,身穿一身紅綠襦裙,外罩紗帛,頭上插著幾根珠翠,攏著手站在柳樹下,似乎在等人。 樊寧則站在她身后半步,身穿利落胡服,腳下蹬著一雙烏皮靴,右手一直按在腰間佩劍上,表情有些雀躍的盯著道路北方。 很快她們就等到了她們要等的人。 一個身上臟兮兮,身上散發著臭味的老頭被兩個獄卒押送著深一腳淺一腳地往這邊來了。 正是蕭炅。 蕭炅走在流放的路上,只覺得悲從心來,往日種種卻如云煙一般。 他這段時間待在洛陽牢獄中,雖說沒有被嚴刑拷打,可日子也不好過,往日的山珍海味成了又餿又硬的饅頭,往日的妻妾美人成了牢獄墻角溜走的耗子…… 他的千頃良田,十幾座宅院,數百個仆婦,一夜之間就化為了烏有。 “見過李娘子?!?/br> 忽然,押送著他的那兩個獄卒停了下來,蕭炅抬頭,面前卻出現了一個女子。 蕭炅認得她,壽安公主,整日與那個顏真卿混在一起。 李長安笑盈盈看著蕭炅:“東都尹,許久不見啊?!?/br> 來者不善。 蕭炅察覺出了李長安語氣中的威脅,他下意識想往后退一步,卻又被獄卒粗暴的拽著鎖鏈扯了回來。 李長安笑瞇瞇道:“我特意在這等著見你一面呢,是為了讓你死個明白?!?/br> “來見一見吧,她叫樊寧,是薛家人,薛訥和樊梨花的孫女?!崩铋L安往旁邊走了一步,露出了她身后的樊寧。 “七月初六,正是她帶著人將隕石埋入了你家園林中?!?/br> 李長安輕飄飄撂下了一句話,這一句話卻讓蕭炅如遭雷擊。 “是你害我?”蕭炅目眥欲裂,身上的鎖鏈叮當作響想要往前沖,卻被獄卒拉著鎖鏈按在了原地。 李長安痛快承認:“是我動的手?!?/br> “我與公主無冤無仇……”蕭炅聲音顫抖。 李長安不解道:“怎么能說是無冤無仇呢?這天下是我李唐的天下,天下萬民皆是我李唐的子民,你欺負百姓,就是欺負我啊?!?/br> 蕭炅腿一軟,癱倒在了地上,看著李長安的眼神滿是不可置信。 這算是什么原因? 李長安卻從袖中抽出一張紙來,打開,低頭念著:“蕭炅,生性奢靡,兼并土地,貪污賑災糧。死在你手上的人有七人,被你逼迫至家破人亡之戶有三十七戶,被你用各種手段強買了田地而被迫成為流民的百姓有七十二人。開元二十九年洛陽水災,朝廷撥糧三萬石,你以次充好,貪污災糧……” 李長安落下的每一個字都像是抽在蕭炅身上的鞭子。 就連他自己也不曾記得他原來害過這么多人。 “……當然這些只是我查出來的事情,你做官的年紀比我的年紀還大,有許多事情已經查不到了?!崩铋L安看著蕭炅,面無表情。 “難道你不該死嗎?”李長安看著蕭炅,反問他。 而后又自問自答:“我覺得你該死,殺一百遍也不為過?!?/br> 蕭炅感受到了殺意。 李長安是想要他的命! 不行,他得活著,他的家財雖然被抄了大半,可他還有藏在別處的金子……他的妻兒會打點獄卒,到了崖州,他依然可以買一大塊地過小富即安的日子…… 他舍不得死??! “饒命……唔!”蕭炅剛要開口求饒,卻被身后伸出的手給捂住了嘴巴,他掙扎著往后看,卻只看到了獄卒猙獰的臉。 李長安笑吟吟道:“我不殺你。只是這兩個獄卒就不是我能管得了的了,不知道你還認不認得他們,畢竟是你逼得他們家破人亡嘛……蕭東都尹,安心上路吧?!?/br> 說完,李長安又冷冷看了蕭炅一眼,隨后毫不留戀轉身離開了此處。 一個死人,不值得她再多說什么了。 只留下蕭炅和兩個看著他露出猙獰笑容的獄卒。 “哦,對了,差點忘記告訴你了?!崩铋L安忽然停下腳步,回首嫣然一笑。 “如果不出意外,新東都尹會是嚴挺之,你的老熟人了,洛陽交給他,我很放心?!?/br> 蕭炅面如死灰。 天理昭昭,善惡到頭終有報,他倚仗權貴,多行不法,就該死。 蕭炅被獄卒拖走了,李長安則登上了周山。 從周山山頂上可以將洛陽城盡收眼下。 李長安俯瞰著腳下的洛陽城笑了笑。 這是她的洛陽城。 李林甫估計這幾年也不敢輕易往洛陽安插人手了,他避嫌還來不及。 洛陽,她得好好想想怎么建設……嗯,先建學校吧。 下山之前,李長安又往西北方向遠遠眺望了一眼。 那是長安城的方向。 第119章 絳州在行政劃分上屬于河東道,位于臨汾盆地西南部,北靠呂梁山,汾河穿境而過,區域內有大片的河谷平原,十分適合種植糧食和棉花。 太守府,已經七十歲高齡的嚴挺之坐在桌案前,撫摸著胡須。 他的面前擺著一張調令和一封信。 調令的內容是調他入長安待命,嚴挺之卻沒有立刻動身出發,而是再等下一封調令。 嚴挺之雖然年老,可目光清明,他抬手拿起桌上的那封信,展開信,又將這份他已經看過許多遍的信看了一遍,他的指肚摩挲著紙頁,自言自語。 “子壽啊子壽,這位壽安公主當真如你信中所說的一般好嗎……” 張九齡在數月前就已經給嚴挺之寄了信,說請嚴挺之去洛陽,為壽安公主坐鎮東都。 嚴挺之和張九齡是幾十年的摯友了,早在張九齡當宰相時候,嚴挺之就是張九齡最忠誠的黨羽,二人雙雙被貶以后也沒有斷了聯系。荊州和絳州離得不算近,可跟大唐廣袤的疆土比起來就不算遠了,二人也依然保持著數月一封的書信。 從開元二十七年開始,張九齡的信中逐漸開始頻繁提起一個名字壽安公主李安娘,稱呼從一開始生疏的公主,漸漸變成了二十九娘,又變成了長安,最后又變成了公主。 只是最后這個公主和一開始生疏稱呼公主不同,嚴挺之能從字里行間看出來自己這位老友對壽安公主的尊敬。 直到今年五月,他的老友給他寄來那封信中終于戳破了這層薄膜。 那封信已經被嚴挺之燒了,可信的內容卻一直在嚴挺之腦中,時不時便會跳出來讓嚴挺之心神不寧。 嚴挺之猶豫了許久,他曾經也想自己都這把年紀了,難道還要再摻合進大唐殘酷的儲位爭斗中嗎。老老實實當一個太守,給自己的子孫留下庇護不好嗎。 可嚴挺之就是嚴挺之,他和張九齡有著相同的政治理想,他們的政治理想在李隆基身上破滅了,他們便會毫不猶豫再去尋找下一個明主……他和張九齡以房玄齡和杜如晦兩位宰相為追逐目標,若是尋不到一個能比肩太宗皇帝的明主,他死也不能瞑目。 嚴挺之脊梁挺直,垂首失神,雙目無神的看著桌案上平攤的那一紙調令。 他在等下一封將他升為東都尹的調令。 這是李隆基自打日蝕之后第一次見李林甫,李林甫雖說人品不行,可能力的確很強,李隆基聽完了李林甫對朝中政務的處置稟告,立刻感覺到了李林甫有多好用。 “朕不可一日無林甫啊?!崩盥』媲閷嵏懈锌?。 李林甫則表面謙恭,內心暗喜叉手:“陛下謬贊臣了?!?/br> 他的心穩了穩,說到底,誰是宰相也只是陛下一句話的事情,陛下的寵愛才是最重要的東西。 李隆基低頭翻閱了一番這段時間吏部對官員的調令,隨后仿佛只是無意間提了一嘴一樣:“李適之升了左相,就不適合再同時兼任刑部尚書與御史大夫,朕打算留著他御史大夫的職位,再擇一人為刑部尚書?!?/br> 李林甫也只是同時兼任右相與吏部尚書,原本他還兼領河西節度使,今歲也被免去了節度使官職,而改加了一個有名無權的名譽官職光祿大夫。 也就是他身上也只有右相、吏部尚書兩個實權職位,李適之先前有刑部尚書、御史大夫兩個實權職位,如今又升了左相,理應減一個實權職位。 “你覺得嚴挺之如何?”李隆基詢問李林甫的意思。 李林甫心中恨極了這該死的張九齡一黨都被打散了這么多年了,黨羽竟然還總是時不時蹦出來惡心他。 可表面上卻要恭恭敬敬。 “嚴挺之乃是老臣,臣自然相信他的本事?!崩盍指ξ⑽⒐?。 好在他事先已經想好了應對的法子,陛下已經通過翰林院將親自擬定的調令發出去了,自己再想阻攔已經晚了。 不過阻攔不行,略微給嚴挺之改變道路,阻止他進入長安還是能試一試的。 李林甫恭敬道:“只是蕭炅被罷黜,東都尹位置也空懸無人,臣認為嚴挺之乃是能坐鎮一方的全臣,擔任東都尹似乎更合適些?!?/br> 東都尹是從三品的官職,刑部尚書是正三品的官職,看似刑部尚書要略微高一點,可刑部尚書要在長安城內任職,上面還有尚書令、尚書左右仆射跟皇帝,同級也還有其他五部尚書,東都尹在洛陽任職,是洛陽最高行政官員,上面沒有約束,倒也差不多。 甚至各部尚書只需要主管一部事務,東都尹需要管理東都洛陽所有事務,算起來東都尹的要求比六部尚書還要更高一些。 只是李隆基不怎么重視洛陽,所以才顯得東都尹不太重要一樣。 李隆基依然在猶豫:“刑部尚書一職空缺,若是不用嚴挺之,你可有其他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