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節
黑影突然撲來。 “小心!” 頭頂三道身影同時怔在半空。 徐欒握著江橘白的手,他抱著江橘白的腰身,劍身已經從他身體之中穿過。 無數鬼影發出凄厲悚然的尖喊,企圖沖出結界,逃出生天。 但它們的主人心甘情愿死在少年手中。 江橘白松開了劍柄,他蹲下來,拍拍徐欒的臉,他淚如雨下,“徐欒?” 徐欒反而抬手輕拍著江橘白的背,“我早就知道你準備殺我了?!?/br> 少年如遭雷殛。 “但我既然喜歡你,讓你殺我一回,又何妨?” 徐欒的眼睛爬滿血絲。 江橘白不斷喘氣,他的身體仿佛被灌入了巖漿,他劇烈地痛楚。 “你不會撒謊,身上的味道也跟以前不一樣了,”徐欒仿若靜止,默然片刻,接著道,“我起先生氣,后來又不氣了,你活得好好的,被鬼纏上,不管是你自己想殺我,還是因著那些人想殺我,我都理解你?!?/br> 江橘白一直期望徐欒能跟他好好說話,平等地說話。 他沒想到真到了這一刻,竟然是他與徐欒永訣之時。 少年的心,在發現自己的手指可以穿過惡鬼的手臂時,悵悵落了空,落在地上,碎了一地。 已經死了的人已經不再使用身為活人時的思想。 但惡鬼此時,聲音平和,婉婉轉轉地安撫著受到驚嚇的少年愛人。 “你也幾乎不曾對我說對不起,這段時間你常說,我還以為你是背著我跟別人好了,那樣的話,事態可就要比你殺我要嚴重多了?!?/br> “行了,就這樣吧,祝你以后快活安樂,一切都好?!毙鞕杵岷诘难凵窳鬓D著,慢慢地就流轉不動了。 萬籟俱寂,惡鬼消失在天地之間,一口氣都沒留下。 地上掉落幾枚釘子,從徐欒身體里掉出來的。 江橘白孑然一身,他把釘子一顆顆撿到了手里,他用過往安撫自己的跌宕痛楚。 他恨徐欒。 恨徐欒不是人,恨徐欒沒皮沒臉,恨徐欒手段殘狠,恨徐欒巧取豪奪。 他恨那惡鬼,所以惡鬼死有余辜。 少年恨它,恨得一顆心都恨空了。 群山密林如同黑魆魆的剪影,像鬼影晃動,江橘白眼前旋轉。 “小白!”老爺子朝倒在地上的孫子奔跑過去。 - 江橘白身體早就在一頓折騰接著一頓折騰里每況愈下,經此一事,他又住了將近半個月的院,他瘦了一大圈,不過精神沒受到什么打擊。江祖先仔細瞧了,什么也沒瞧出來。 吳青青是最樂呵的,因為一直壓在她心頭的大事終于解決了,她整個人看起來都年輕了好幾歲。 出院那天,江祖先背著江橘白的書包,拎著保溫桶,走在路上,他忍不住問:“你對那徐欒……” 江橘白邊走邊玩著俄羅斯方塊,“你覺得是就是?!?/br> “什么叫我覺得是就是,你腦子進水了?那是鬼!” “你看你身體差成什么樣了?” 江橘白沒來由的煩躁,“他不是已經死了?還說這些有什么意思” 老爺子扛包走在后面,被懟得一愣一愣的,不敢細想。 出了院,江橘白沒急著回學校,他去了趟無畏子的道觀。 “師父給她起名抱善,要是你去京城上大學,以后就讓她也考京城去?!?/br> 江橘白戳了戳抱善圓鼓鼓的腮幫子,比最開始好看多了,之前被徐欒抱著,活像一個鬼嬰。 “等她上大學,我都三十幾了,我又不一定留京城?!苯侔撞艖械脦『?。 明心不糾結于這個話題。 明心:“對了,師父說那天辛苦你了,他給你畫了許多張護身符,讓我交給你?!?/br> 江橘白沒去數有多少張,看也沒看,直接塞進了書包里。 抱善揮舞著雙臂,抓住了江橘白的一根手指頭,沖著他笑起來。 要是知道自己殺了她哥,還能笑得這么開心嗎?江橘白忍不住想道。 “走了?!苯侔讻]多留。 明心送他。 走了幾步,明心吁了一口氣,說:quot;師父讓我轉告你,莫與自己糾纏,也莫與過去糾纏。quot; 江橘白腳步都沒停,兀自朝山下走去。 “說那么輕松,還做什么人?直接成神仙?!鄙倌甑穆曇羰幵谏焦戎?。 江橘白回到學校后,沒兩天,學校放假,因為高考就在三天后了。 吳青青在家正式地供了一座六爺神像,每日清晨都洗干凈手給神像燒一炷香,每周更換新鮮的貢品。 這可方便了江祖先,再也不用蝸居在那小閣樓里了,他在堂屋光明正大的神神叨叨。 江橘白倒在床上,他手指間捻著一張紙條。 “我想…和你玩?!?/br> 他換下一張。 “做一輩子的好朋……友?!?/br> “我叫江橘白,你叫什么?”少年喉間干哽了一聲。 他腕部的銅錢清脆撞響,紅線變成了最開始的顏色,起了毛毛,暗紅得像是臟了似的,銅錢看起來也陳舊非常。 江橘白視線被吸引過去,他坐起來。 食指在銅錢上輕點上,“1,2,3,4……多了一個?” 他坐到了窗邊,窗邊更亮堂。 他把手串解開,銅錢一個個擺在桌子上,發覺出其中一枚銅錢顏色要更亮一點,而且邊緣也沒那么齊整。 它不是銅錢,它是一塊銅錢模樣的金子。 就是徐欒最開始給它的那塊金子。 徐欒像是死了,又像是沒死。 窗外日光變得刺目。 江橘白獨自一人的時候,想念的感情就含糊不過去了,他骨頭像是在那天被打散了,至今還沒有歸位,一動,四肢百骸撕心裂肺地疼起來。 他殺了他的幼年玩伴。 殺了自己好像喜歡的人。 那些紙條在對江橘白咄咄相逼,江橘白感到一陣切膚撕皮之痛。 他用了一個下午把徐欒的《罪與罰》看完。 樓下,吳青青叫喊著,“小白小白!你快下來!快下來!” 江橘白丟了書,穿著拖鞋就跑下了樓,吳青青慘白著一張臉,指著樹下一臉安詳的狼狗說道:quot;柚子好像沒氣兒了。quot; 吳青青手里還端著一盆飯。 柚子的旁邊,大黑把下巴磕在它的背上,打著盹。 江橘白蹲下來,推開了大黑,他推了兩把柚子,“柚子?”他不敢相信。 柚子? 柚子? 眼前場景疑幻疑真,江橘白喉頭干涸,眼睛通紅。 吳青青見著江橘白狀態好似不對,拉了一把他,“沒事沒事,我們把它好好埋了,它下輩子準能做個人,做個跟你一樣帥氣的小伙子,要么做個漂亮的小姑娘?!?/br> 眼淚在江橘白臉上匯成河,他從懵然到涕淚橫流,他跪倒在柚子旁邊,種種心緒在此刻爆發決堤。 “可是他沒有下輩子,他做不成人了?!?/br> 第72章 大學 沒過兩天,高考來臨。 吳青青仔細檢查著文具袋,把準考證身份證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幾遍,怕是拿錯了。 “光宗耀祖了,光宗耀祖了?!眳乔嗲嗯闹侔椎募绨?,“我跟你爸,我們兩家加起來還沒出過一個成績好的呢,你好好考,考完了媽給你買電腦,去市里買!” “給錢嗎?”江橘白問。 “滾滾滾?!?/br> 江夢華就知道吳青青裝不了幾秒鐘的好,他趕緊道:quot;我給你,我給你,考完了我給你紅包。quot; “快去快去?!?/br> 江橘白轉身,身影匯入黑壓壓的學生流。 頭頂烈日將整座學校炙烤著,考場里只有電風扇嘎吱嘎吱轉,但為了不影響學生思路,大部分教室的電風扇也關了,考生和監考老師一齊汗流浹背。 學校大門外等候的家長沒多少,齊刷刷躲在樹蔭底下。 題目對江橘白來說很簡單,他做語文和英語的速度會慢一點,理綜卷他信手拈來,看著簡直像提前知道了試卷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