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節
醫生坐在桌子前,他用酒精紗布擦拭著聽診器,“哪里不舒服?” “有的時候胸口會忽然疼一下?!?/br> “怎么疼的?悶悶的疼還是絞著疼疼?” “都有?!?/br> “一直疼還是偶爾?” “偶爾?!?/br> 醫生開了檢查單,“先交費,然后按照這上面的指路去做檢查,做完了直接過來?!?/br> 檢查單上是抽血和心電圖,江橘白不怕針也不暈血。 針扎進他血管里之前,徐欒用手掌捂住江橘白的眼睛。 江橘白搭著他的手腕給摁了下來。 “不用?!彼粗约旱难獜娜彳浀牟杉樄芾锪鞯搅藱z查管。 心電圖也做了。 做完后,江橘白坐在診室,醫生將檢查結果細細地看了一遍。 “沒有什么異常,很健康的波形?!?/br> 江橘白抬眼看著一旁的徐欒,眼神分明是:看吧,你多此一舉了。 看著江橘白身上的校服,醫生雖說沒什么問題,但還是不斷囑咐,學習得有個度,要是身體都感到不適了,那說明他現在的生活方式不利于他的身體,這是提醒,也是警告。 江橘白回到學校,他桌子附近好幾個同學都圍過來問他怎么了。 “沒怎么?!苯侔装厌t院給的袋子放進課桌。 一個男生趴在江小夢的桌子上,說道:“那小芳說什么你學得快過勞了,讓我們大家引以為戒,我們還以為你怎么了呢?!?/br> “小芳這難道不是危言聳聽?” “小芳真的很愛吹牛打屁恐嚇我們,他跟徐游走的風格完全不一樣,難怪11班都能被他盤活?!?/br> 江橘白聽著他們在耳邊一直閑聊,以前沒覺得吵,現在卻覺得分貝太高,甚至聲音繁雜得令他覺得胸悶,他拍了下桌子,“上課了?!?/br> 眾人散去后,江橘白趴在桌子上,閉上眼睛。 徐欒立在教室最后面,他被黑沉沉的氣霧包裹,灰白臉上的神情若有所思。 - 有了醫生的叮囑,江橘白雖然沒太當回事,但還是把睡前的兩百個單詞變為了一百個,比以前早睡了一個小時。 他沉進夢里,整個人都沉了進去,像是溺進一片被水草侵占得嚴絲合縫的河水中。 他跟水草搶奪著稀薄的空氣,看著水草舞動著身軀如同搖擺的群蛇。 一只蒼白又過于細長得不像人類的手指不知從何處而來,撥開了眼前的水草。 這只手徑直掐緊了江橘白的脖子。 “你帶人殺我啊,寶貝?” 少年眼淚混進了深綠的湖水里,窒息的感覺從夢里傳出,躺在床上的江橘白緊皺起了眉頭,他翻了個身,將自己蜷縮了起來。 那個陰冷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比湖水更冰涼的一具身體從后面貼上了江橘白。 “我小時候就愛你,你怎么能想殺我呢?” “我終于找到你了,你又害怕我?!?/br> “你有喜歡我一點嗎?” 尾音被湖水的浪給淹沒,隨后襲來的是來自胸口的一陣劇痛。 江橘白不可思議地低下頭。那只之前掐著自己脖子的手從后捅穿了自己的胸膛。 少年的心臟還在跳動,血管網在那只手臂表面,他細長得過分的手指將少年的心臟握于掌心,那心臟在他手中的體積顯得小得可憐,跳動得更是十分微弱。 “哈?我還以為你沒有心呢?!?/br> “你求我啊,求我的話,我把它還給你?!?/br> “你什么都不說,你一點都不期待得到我的原諒嗎?如果你也在乎我的話,你也會在乎我的原諒,會在乎我會不會傷心……” “你好像一點都不在乎我,所以被我殺掉,會很氣惱吧?!?/br> “江橘白?江橘白?哥!” 一道急促的聲音把江橘白從噩夢里叫了出來,小馬彎著腰,用手電照著他的臉,“你沒事吧?我剛剛準備去撒個尿來著,看你好像不太舒服?!?/br> 江橘白動了一下,發現自己衣服都被汗水打濕了,他捂著胸口坐起來,“沒事?!?/br> 小馬一步一回頭地出了宿舍,江橘白從床上下地,打算換件衣服。 少年將衣服從頭上掀下來,他低頭看著自己完好的胸口。 “你做了什么噩夢?”徐欒坐在床上,仰頭。 他大概是想笑得純情天真,但兩只黑洞洞的眼睛即使彎起來,也讓人感受不到暖意。 “夢見你捅我了?!?/br> 徐欒視線往下。 江橘白一掌推在徐欒的肩膀上,“不是那個捅,是你把我心臟捅出來了?!?/br> “我不會做這樣的事情,所以我為什么要這么做?” “因為你記仇,記恨我阿爺和無畏子對你做的事情?!?/br> “我會看在你的面子上,饒了他們?!?/br> 江橘白悶悶地“嗯”了一聲,下意識跟了一句“用不著”。 徐欒歪起了頭。 “……開玩笑的?!?/br> 江橘白把干凈的短袖從頭上套下來,徐欒已經看了他半天,他突然將自己冰涼的手掌貼在江橘白的左胸前,掌心中央正好壓著左邊那粒軟彈的豆子。 少年低頭。 臉“轟”一下紅了。 “很奇怪,”徐欒目光幽幽地看著江橘白的身體,“我怎么感覺,你好像也跟我一樣了?” 江橘白沒聽懂,“誰跟你一樣?” 完全不一樣,好不好? 徐欒收回手,貼心地將少年的衣擺拉下來,撫平褶皺,他微笑著解釋,“我的意思是,你好像也快死了呢?!?/br> 第65章 脫離 小馬回來時,只見江橘白背對著宿舍門,面朝著窗戶。嚇死人了。 “哥?你做什么呢?大半夜不睡覺……”小馬伸手,試圖拍一拍江橘白的肩膀。 江橘白像是后腦勺長了眼睛似的,偏身躲開了。 小馬尷尬地將手收了回去。 “早點睡吧哥,明天還要上課呢?!?/br> 徐欒還坐在江橘白的床沿,他將江橘白的臟衣服疊成一個標準的方塊,放在膝蓋上,“你沒有什么想法嗎?” 江橘白扭頭看著徐欒。 少年拉開被子,躺了進去,“生死由命?!?/br> 他肯定是怕的。 死亡這兩個字距離十八歲的少年實在是太過于遙遠和陌生了,它能發生在八九十歲老頭老太和病入膏肓的人群頭上,卻不應該發生在正值青春身體康健的年輕人頭上。 所以哪怕徐欒這么說了,江橘白內心也沒有產生很特別的感受,他潛意識覺得那不可能。 他腰間被環上手臂,像一條蛇溫柔地盤踞在其上。 “不行,我不許你死?!?/br> 徐欒將臉埋在江橘白的頸窩里,“你還不知道愛是什么,但我的愛是我可以殺了這所學校所有的人,那樣,你就安全了?!?/br> “你……” “在不知道兇手是誰之前,每個人都是兇手?!?/br> 江橘白被逼得在徐欒懷里轉了個身,床太小了,他面朝著徐欒的話,兩人身體之間幾乎沒留下多少空隙,稍微一動就能互相親上。 “我想起來,陳白水去世之前,也是因為胸悶胸痛,還有頭痛,他臉色不好,脫力……他的死亡原因是二甲基汞,”江橘白壓低著音量,緩緩道,“食用,吸入,皮膚接觸……一切途徑都有可能?!?/br> 徐欒摸著江橘白的臉,“你說得對,然后呢?” 江橘白抬眼,“我明天找小芳請假,請長假,我回家復習?!?/br> 如果真的是學校里的人動的手,那么只需要離開有害的環境,一切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而兇手到底是誰,江橘白沒有任何頭緒。 他不曾吃過別人給的食物,也沒有飲用過別人杯子里的水,他甚至沒讓誰幫自己帶過水。 徐欒輕輕嗅了嗅江橘白的頸窩。 有一股味道。 沐浴露的香氣混合著人去世之前的那種味道。 他將江橘白摟進懷里。 如死水一樣的心底激蕩起比自己當初求助無門時更洶涌的恐懼。 第二天一大早,陳芳國騎著摩托車開進學校,坐在校門口等待已久的江橘白捏著一袋豆漿跟上他慢速行駛的摩托車。 “我要請假?!?/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