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
他不知道戀愛是怎樣的,但應該都跟徐欒大差不差。 如果另一半都是徐欒這樣的,別說十個八個,半個他都受不了。 陳芳國盯著江橘白看了一會兒,沒看出來他撒謊,才松了口氣,變得語重心長起來。 “學校里這段事情頻頻出事,校長和主任都很擔心上面要求放假休整,我們老師倒是不要緊,休整也能領個底薪,但你們還有不到三個月就要高考了,這要是一停課,你們考試可怎么辦?” “我現在一個人帶兩個班,有時候會有點顧不過來,1班同學比較自覺,你就幫我多看著點兒,要是有誰狀態,你就及時跟我說?!?/br> “讓我給你打小報告?” “我能是這意思?” “徐武星遭遇了那事,徐文星親眼見著了,他這幾天也一直沒來學校,跟你一樣,今天才來上課,親弟弟去世估計對他是個不小的打擊,你幫我多看著點兒?!?/br> 江橘白現在只要聽見徐武星這個名字,渾身就隱隱作痛。 但他跟陳芳國沒法說,搪塞道:“我會多注意的?!?/br> 陳芳國很是欣慰,放他回了教室。 如今學校的課間,少有人在走廊追逐打鬧,徐武星徐丹海的死亡給所有人都留下了無法抹消的陰影,哪怕警察時常出入,學校也請人開了道場做了法事,大家心內依舊惶惶。 太陽已經升至半空。 但三月出頭的天氣,日光再明晃晃,也不算暖和。 接水處那人高的鍋爐跟前,一個身形瘦削的男生正偏著頭,舉著杯子在水龍頭下面接水。 江橘白從對方身后路過。 水聲一下停了,徐文星的聲音在江橘白身后響了起來,“江橘白?!?/br> 對方叫住了他,他才停下腳步。 幾分鐘后,兩人靠在1班教室外面的陽臺說話。 徐文星長時間的沉默著,但手中動作沒停,杯子在他手里緩慢轉圈,他微微低著頭,視線落在將走廊地面一分為二的太陽光線上,他將頭仰起來,看向了天花板。 “我媽從公司里辭了職,現在天天在家哭,眼睛都快哭瞎了?!?/br> “我爸也請了一段時間的長假?!?/br> “昨天他們兩人去墳地探望徐武星,發現徐武星的墳不知道被誰給挖開了,尸體被分成了幾大塊,旗子一樣在墳地上方的樹梢上懸掛著,我媽一開始沒看見,直到她額頭上被滴了一大滴黑血,加上頭頂哄吵的鳥叫聲,她跟我爸才抬頭看?!?/br> 徐文星用力地攥著水杯,手腕在發抖,“徐武星的尸體都快要被風干了,被群鳥當成了腐rou啄食,我媽當場就暈了過去?!?/br> “…我想不到是誰能這么恨徐武星,他死了都還不放過他?!?/br> 江橘白聽他說完后,良久,“節哀?!?/br> 江橘白覺得把人墳刨開,尸體大卸八塊,掛在樹上喂鳥吃這樣缺德的事情,多半是徐欒干的。 但徐武星……活該。 如果不是徐武星父母沒注意,讓小馬撿到了那只小人偶,如果不是徐欒,他最后可能也會變成一只失去自己思想的人偶。 以徐武星的智商,他想不到如此惡毒陰險的招數,他每回用來針對江橘白的花招都恨不得寫大字在臉上廣而告之。 可智商的高低決定不了少年人惡意的深淺,他只是想不到狠絕的方式,不是不想。 那個幫他的所謂的大師,一定也在這件事情上給予了他幫助。 江橘白想到這里,臉上的悵然都幾乎消失得無影無蹤,他聽著徐文星說話的聲音,面無表情。 “本來我一開始認為是你,我還向警察說你們從初中就開始不對付?!毙煳男强酀匦χ?,“不過不用警察調查我也知道不是你,你沒那么狠心,殺不了人,那樣的手段,一般人也做不到?!?/br> 江橘白沒說話,只聽著。 過了半晌,徐文星嘆出一口悠長的氣,有傷懷,也有感念,還有難以察覺的慶幸和……喜悅? 江橘白奇怪地朝徐文星看過去。 “說出來你可能不相信,我家里人一直都更喜歡徐武星,他比我嘴甜,性格也更外向,哪怕我成績比他好,也比不上他在我爸媽心目中的地位?!?/br> “他活著的時候,我真的很煩他,也很累,他愛惹是生非,我總要跟在他身后給他擦屁股,”徐文星講到這里,忽然朝江橘白淡淡一笑,“但每次我幫他處理他惹的麻煩的時候,很多人都會對我跟他之間的差距感到驚嘆,所以,其實我也挺樂意的?!?/br> “也就他蠢,在別人貶他抬我的時候,他還能在旁邊驕傲得像只雄雞?!?/br> “現如今,爸媽只有我了,不管他們更愛徐武星還是更愛我,都只有愛我這一個選擇了?!毙煳男菑氐仔ζ饋?,江橘白從他的臉上,從他的眼睛里都再沒看出半點悲傷的痕跡。 “好好考試吧,你不想去首都嗎?” 話題突然變得陽光、充滿希望與斗志起來,江橘白收回打量徐文星的目光。 “還沒有想好?!?/br> 少年頓了幾秒鐘,“新城?!?/br> “為什么?”那是個很遠且經濟并不發達的城市。 江橘白:“因為離徐家鎮最遠?!?/br> 他得想辦法把徐欒甩開。 江橘白低頭硬剝著長出來的指甲,他指甲很軟,不用指甲刀,撕也能撕斷。 和鬼祟糾纏一生這種事情,光是想想,就足以令他感到毛骨悚然了。 - 開學后的第二次月考開始,公告欄上面將上周周考的成績排名表一撕到底,留下幾道發黑的膠水印子。 學校里的綠植大部分也都是橘子樹柚子樹,學校沒有溫棚,它們應季開了花,兩種味道清香微苦,在空氣中糾纏融合。 自然的植物香氣一定程度上驅散了這段時間以來彌漫在學校里的低迷詭異氣氛。 考試的時候,教室里課桌之間的間距拉開,江橘白的桌子貼到了靠窗的墻壁上。 徐欒坐在他身后的窗臺上,拿著一支毛筆,安安靜靜地低頭在左手臂上涂涂畫畫。 考試結束,徐欒才給江橘白看,他畫的是什么。 是一簇橘子花,橘子花花苞形似茉莉,綻放后花蕊是明麗的淡黃色,花瓣花萼都是5個,呈短寬的柳葉狀。徐欒就這么細細地描了一大簇在手臂內側,有的全部綻放,有的含苞待放,芬芳青澀。 “你在給自己畫紋身?”江橘白無語。 “不一樣,”徐欒手指搭在江橘白的頸后,輕輕捏揉,“你剝了我的皮,會發現我的rou上面也有橘子花,你剃我的rou,會發現我的骨骼上面也刻著橘子花,你再把我對半剖開……” quot;你有???quot;江橘白拽了下外套,把拉鏈一拉到頂,他聽得身體發冷。 徐欒被罵了也沒生氣,只是幽幽地注視著不馴的少年,“你放肆?!?/br> 徐欒改為攥著江橘白的手,他的拇指擦著江橘白無名指內側過去,痛徹心扉。 待他放手,江橘白朝還在發疼的位置看去,那里像是破掉了一塊皮,鮮紅刺眼。 少年湊近了看,才發現不是破了皮,而是一朵開至花瓣反卷的柚子花。 柚子花和橘子花大體相像,但江橘白在數不清的橘子柚子的環境中長大,他一眼便能區分出兩者,起碼,橘子花的花瓣數量固定,而柚子花的花瓣數量則是3456個都有可能出現。 徐欒給他的這一朵柚子花只有花瓣,還是鮮紅色。 少年冷冷地看向徐欒。 “我還能更放肆?” 徐欒挑眉,“拭目以待?!?/br> 少年起身,直接伸手把徐欒從窗臺上推了下去。 “哎……” 徐欒的聲音消失在風里。 “江橘白,你在干嘛?”從小賣部回來的江小夢一邊吃著辣條一邊朝窗外張望,有什么熱鬧看嗎? 江橘白回頭,“我不小心把垃圾丟下去了?!?/br> “是嗎?” 江小夢趴到窗臺上,使勁朝下看,下邊是花壇里的草坪,每天都有學生值日打掃,干干凈凈的,什么也沒有啊。 考試成績周六就出來了。 圍在公告欄周圍的學生在看見這次的考試排名時,一片嘩然。 “怎么了怎么了?讓我看看讓我看看?。?! “江橘白第二?。?!” “就少了徐文星三分兒?。?!” “我的親娘,他是不是背著我們偷偷吃了什么有助于成績提升的秘方?” “作弊還是泄題,原因總有一個吧,我真的很難接受?!?/br> “還有一個,我們智商比較低?!?/br> “可是你們不覺得恐怖了,這才半年,他就從倒數爬到了第二,真的好恐怖?!?/br> “這才是祖國的花朵吧,我這樣的是祖國的雜草,真羨慕哭了?!?/br> “我媽天天說我進步慢,我現在想要告訴她,學習這東西,天注定?!?/br> 江明明和江柿一塊飛奔到洗手間找到江橘白,江橘白匆忙擦了鳥把鳥塞回去,一臉木然,“你們做什么?” “你猜你這次的成績?”江明明激動得快飛了起來。 “第一?!?/br> “……”江明明不激動了。 看來江橘白對自己不僅很有自知之明,還很狂。 “第二?!苯琳f。 江橘白洗著手:“我以為是第一名,第二名有什么可激動的?!?/br> “江橘白你現在是不一樣了,你是真了不起了,你忘了你總分加起來兩位數的不堪入目的過去了?!苯髅髯吩诮侔椎钠ü珊筮厬嵖?。 回教室,恰好撞上從教室里往外走的徐文星,對方看見江橘白,一臉的欣喜,“恭喜?!?/br> “謝謝?!苯侔讖乃磉呑哌M去。 徐文星在原地站了幾秒鐘,想什么想得有點出神,趕著上課鈴快響的最后兩分鐘,他走出教室,沒有去洗手間,也沒有去接水,而是拎著水杯下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