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
三瓶藥迅速吊完,少年挨了護士一頓罵。 “滴速能是自己隨便調的?”她兇巴巴的,卻是為了病人好。 江橘白沒聽吳青青的在醫院等他,他叫了個有棚的三輪車,一路哐哐啷啷地去了派出所。 - 大過年的,派出所里……居然也熱鬧,大廳里地上躺著七八個喝醉了的青年,滾來滾去。 屋里傳出中氣十足的怒吼。 “趕緊叫家長來接!再不來我非把他們幾個關幾天!” 江橘白說自己找敏敏。 “徐小敏啊,她去吃飯了,我打電話問問,估計是快回了?!?/br> 江橘白被徐小敏的同事領到了她的辦公室,對方見他年紀小,“這都快過年了,什么事兒這么著急?” 對方看起來跟徐小敏差不多的年紀,還很年輕,雖然一臉和氣又沒什么攻擊性的笑,可目光還是不由自主地掃視打量著江橘白。 他看見江橘白手背上露出來的那截白色膠布,“生著病還往外跑?” 除了鬼祟,江橘白不喜歡的物種又在此時多出了一種:警察。 徐小敏很快就回來了。 “不好意思,回來晚了,我吃麻辣燙去了,順便還逮了個小扒手。徐晉你出去處理一下,他交給我了?!?/br> 江橘白像個物品一樣被青年警察交給了徐小敏。 “找我什么事兒?說吧?!毙煨∶粽旅弊?,在自己的工位上坐了下來,她雙眼亮晶晶的。 江橘白把自己在徐游家里的發現簡單地說了一遍,自然地隱藏掉了陳白水去徐游家里的那一趟。。 整個派出所里,江橘白只對徐小敏有印象,徐小敏之前給過他一張紙條,對方應該也不是一個墨守成規不懂變通的古板人。 “你是說,你的化學老師是個殺人犯?”徐小敏愣了好一會兒。 “你有什么證據嗎?”她問。 江橘白半張臉都藏在圍巾里,他搖了搖頭。 “你們可以去做檢測?!?/br> 即使他心里一直認定徐游有問題,但他卻也從未用“殺人犯”形容過徐游,他是他的老師。 “你沒有證據,而且,鎮上,以及你們村子里,都沒有意外失蹤的人口,受害者是誰呢?”徐小敏一字一句地問,她雖然已經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是溫和的,可在談及公事時,還是不由自主地變得不近人情起來。 江橘白被徐小敏送出派出所。 徐家鎮被籠罩在燦爛的金色陽光里,目之所及沒有一處陰暗角落,一家家商店窗戶明凈,四處都張貼著年畫剪紙,過年的喜氣氛圍已經來到了。 “這件事情你就別cao心了,也不是你現在應該cao心的事情,再過幾個月就高考了?”徐小敏問道。 “嗯?!?/br> “那你專心備考,考個好大學?!?/br> 默然一會兒后,她往身后看了看,“你說的事情,我會跟我師父說一聲,看我師父怎么說?!?/br> “當然,要是找上你的老師了,我們肯定會保護你的隱私,不會向他透露報案人的身份?!?/br> 徐小敏走回所里,江橘白在路邊站了一會兒,朝醫院的方向走去。 他其實也沒真的指望自己能靠徐小敏什么,他只是想給對方提個醒。 街上熱鬧非凡,來來往往的人臉上全都喜氣洋洋,穿鮮艷的紅色棉襖,穿來穿去的在各家店里買年貨。 空氣里被各種干貨與糖果的味道充斥著。 年味將徐家鎮都煮沸了。 江橘白想起李小毛和陳港了,他以前最期待過年,過年能拿不少的壓歲錢,拿了壓歲錢可以到鎮上買最驚奇的煙花爆竹,除夕夜那一晚,他們三個能在外面守歲一整晚,玩一整夜。 徐游帶來的恐懼和失望在此時反而淡了。 隨之襲來的是失去發小的余韻長長。 少年低頭揉了揉鼻子,把圍巾往上拽了拽,都快要遮上眼睛了。 手臂垂下來時,江橘白碰到了一抹冰涼,他手指下意識地瑟縮,卻在下一秒被旁邊的人伸手給抓在了掌心中。 徐欒在青天白日下出現了,他垂下眼,語氣焦渴,透露出一種詭異的溫柔感,“你現在看起來好像很需要我?!?/br> 第50章 年2 “……” 江橘白沒這意思。 但甩開鬼祟的手他好像做不到,而且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他無緣無故開始甩手,可能會被以為是有什么隱疾。 徐欒的體溫很低,低溫不似疾風暴雨般迅速把人冰凍住,而是緩慢地,絲絲縷縷地,順著皮膚毛孔,不知不覺地將刺骨的涼意滲透全身。 沿路有賣鮮花的,賣面具的,賣蒸餃蒸米糕的,賣對聯貼畫的,賣盆栽的,賣氣球的,大人牽著小孩,人擠著人,各自挑著自己感興趣的買,好不熱鬧。 路過天橋,江橘白注意到平時很少給眼神的算命攤。 江橘白隨便找了個沒生意,踢開他給客人準備的板凳,坐了下來。 算命先生戴著一副圓鏡片眼鏡,他半睜著眼,“算什么?” “我想算……”江橘白垂眼窺了一眼那還緊抓著自己的青白的手,對方沒地方坐,索性在他旁邊蹲了下來,此刻正單手托著下巴,全神貫注地看著算命先生。 “我想算我的壽命?!?/br> 算命先生聽后,還是一副懶散的樣子,“八字寫下?!?/br> 江橘白在紙上寫了八字,對方拿過去看了看后,把紙條丟到炭盆里給燒掉了,隨著火焰竄起,算命先生從他貼身的布袋里掏出幾根像是羊角的東西,在桌子上擺弄了半天。 徐欒看起來比江橘白自己還要關心江橘白的壽命如何。 他眼神一瞬不瞬地緊盯著算命先生。 仿佛只要對面說出一句他不愛聽的話,他就能揚手將人從天橋的欄桿里邊掀到欄桿外邊。 江橘白掏出手機玩了一把俄羅斯方塊。 方塊碼到最上方,游戲宣布結束時,算命先生清了清嗓子,說:“你這個八字,說好,好,說不好,不好,大吉,有,大兇,還不少?!?/br> 他用一支圓珠筆畫在發黃還有辣椒油的橫格紙上拉了一條直線,然后把前邊差不多四分之一的部分用筆畫了個圓圈,“你的大兇,基本都集中在這個階段?!?/br> 江橘白本來只是想氣徐欒,結果沒想到這人還算出了些名堂,他往前挪了挪,“具體點?!?/br> “從出生開始,起碼也要到二十五歲,你才能步入一個比較平緩安全的階段?!?/br> “前面基本不用看,”他用圓珠筆把被圈住的四分之一涂得一團黑,“倒霉,特別倒霉,還容易被不干凈的東西纏上?!?/br> “你成績怎么樣?”他問。 江橘白淡然道:“挺好的,快年級第一了?!?/br> “……”徐欒朝少年投去頗為玩味的眼神。 “跟家里人的關系呢?” “也挺好的,父母老人都健在?!?/br> “你身體情況……” “不太好,小時候撞鬼,前幾個月撞鬼,現在還在撞鬼?!?/br> 對方的眉頭用力地皺了起來,皺出來的幾條溝壑堪比地理書上那幾個世界前幾赫赫有名的深海海溝。 “我看你手上戴著銅錢,但顏色不太對,你給我看看?!彼侔咨斐鍪终?。 “我不摘下來了,你就這么看吧?!苯侔装咽址诺阶雷由?,對方摘下眼鏡,睜大眼睛,仔細端詳著少年手腕上的這串銅錢。 “施法的人靈力很是一般吶,不過應該是盡了力了,你這上面……”他如避世謫仙的淡然面容猛然繃緊如弓弦,“鬼鐐?” “?” 江橘白沒想到自己只是隨便找了個算命攤子算著玩兒,也能碰到真正的大師,對方一定要他加上自己的聯系方式,并且讓他以后有什么困難,一定要聯系自己。 他說他姓徐名清,但原來的姓名已經很少使用,讓江橘白給他備注無畏子便可。 無畏子說他手腕上的銅錢說是護身符可,說是鬼鐐也可,人在上面施了法用來護身,可鬼也在上面施了法,用來束縛本人。 戴上這種東西,別說這一世,下一世,下下一世,永生永世都要被鬼纏著。 哪怕少年改了頭也換了面,運氣好投胎投個遠地兒,不僅不在徐家鎮了,甚至都不在這個省了,那鬼也能找著他。 鐐嘛,是為鐐銬,起的就是這個作用。 江橘白害怕無畏子說出什么“我來幫你解一解”這樣的話,那對方可能真是過不了這個年了,所以江橘白匆忙付了錢,對方往他手里塞了張符紙。 “這個不要錢,你收下便是,過了這幾年,以后你的日子比誰都好過,天子命!” 走下天橋,江橘白才發現一直牽著自己的手的徐欒不見了。 他慌忙轉身,只看見身著喜慶的男女老少,頂著一張張如同畫上人的喜氣笑臉從遠處涌來,從身邊擦過,留下一個個黑乎乎的后腦勺。 一陣浸骨的冷意從遠處的上空奔襲而來。 江橘白抬眼朝天橋上看去。 無畏子仍是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他手里端著一杯珍珠奶茶,用力地吸了一口。 在他的頭頂,莫名聚集了一團黑霧,鬼祟蹲在他的旁邊,黑洞洞的眼睛覆著一層森然的猩紅,他正試探著朝無畏子伸手。 無畏子似乎察覺到了,他的眼忽然抬起,另一只手小心地放進了布包里,似乎實在掏著什么東西。 江橘白相信無畏子有跟徐欒來兩個回合的能力,但對方此時此刻完全不知有徐欒的存在,徐欒在暗,無畏子在明。 光是無畏子用來反映的時間,就已經足夠徐欒把他從天橋上丟下去了。 江橘白想要跑上去阻止已經來不及了。 少年幾乎沒怎么多想,他目光看著旁邊一溜的美食小店,毫不猶豫“不小心”地推翻了已經放到了人行道上面的一口蒸鍋,里邊的滾水如噴泉般四濺。 “哎呀!你怎么回事?”店家被倒在地上的幾層籠屜還有正鍋滾水嚇了一跳,本想罵人,可一想到是自己把爐子搭在了道上,這小男生看起來也不像是故意的……